长生翻身下马,几步向我跑来,身后无数穿着寒铁铠甲的神策军收起了兵刃,跨坐在马上向我行礼:“参加昭元大公主!”
雄浑的声音震得天际都在回响,皆是铁铸铜浇的激越之喊。记忆倒退回四年之前,再一次与神策相逢,我不再是当年西武城门上为情所困的少女,和亲落魄,危急之时我竟不知原来自己可以这般孤勇。
“轰隆——”一声,黄沙弥漫的天空突然爆炸开金色火花,似百鸟争鸣,顷刻覆灭在西天。
我侧目而视,阿团静静望着天空,脸上的表情平淡,动了动嘴皮像是自言自语:“他们去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长生!速速通传将军,凉州即将沦陷!调头,我们在凉州会合!”
我驭马狂奔,一颗心扑通直跳。“公主!”长生追了上来,“在下有一事不能再瞒您了!”
我手中缰绳一紧,马步瞬间慌乱。我压抑住心中窜起的不详预感,问:“何事?”
“将军重伤,并未痊愈。此次围剿将军随亲自上阵却只能镇守后方!贺兰钺趁人之危以凉州威胁,将军万不得已才与他缔盟!眼下贺兰钺已死,突厥内乱,和亲定当作罢!臣奉将军旨意,恳请公主莫再插手此事,速速归朝!”
“你说什么?”我的音量蓦地抬高,“他宇文祁夜将我高息月视作了什么人?他为我赴死,我又岂可贪生!这次我誓要与他共进退!驾!”
我扬起鞭子狠狠落下,马蹄扰得我心乱如麻,我想了一想,一狠心将阿团从长生马背上拽了过来,对身后神策军命令道:“长生率领十人前去通传将军,告诉他凉州有难,昭元绑了突厥可汗。教他火速寻求其他州府兵力支援!其余人,跟我走!”
颠簸的马背几欲将人的骨头抖散架,阿团起先还拼命挣扎,此刻早已被颠得脸色铁青。“之前你自称阿姊,孤王还以为你是真心救孤王。如果想以孤王阻止攻城,你趁早死心!你以为当你赶到的时候,凉州还有几个活人?”
“你给我闭嘴!”我呵斥道,“小小年纪便张牙舞爪,是何人教的你?”
“这还用得别人来教?”阿团嘲讽,“你也活在皇宫中,难道你不是这样?”
他的反问让我一怔,鼻中竟莫名一酸,连话语都软了下来,“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不会真的害你。”阿团的表情先是一愣,尔后露出一丝怀疑。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握紧缰绳加快赶路。
阿团伸手抓紧了我残破的嫁衣,半晌,别过头扭捏地小声说,“你刚刚笑的样子,很像我的母后……”
风沙吹刮过我的脸颊,硌得眼角生疼。
我与神策快马加鞭,终于在次日凌晨赶至了凉州城。黑夜垂下它狰狞的十指,紧紧包围住这一片死寂的边城,风声凄厉,仿佛谁的哭泣呜咽。
今日朔月,夜幕上只零星摆布几点惨淡寒星。我站在城门下,举头望见凉州城楼上灯火通明,城内传来几阵打更声,渐响减弱,透出说不清的诡异。
“公主,当心埋伏……”一名神策首领低声提醒,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阿团在我背上睡着,我用眼神示意,他立马心领神会地向身后神策挥手示意。只听见一阵兵器咔哒上膛的声音,无数神策军架上弓箭长弩,将城罗团团围住。
按常理推算,以突厥大军围城攻势,此刻凉州必然已经沦陷。宇文祁夜负伤,脚力远比我们缓慢,此刻城内未见任何动静,就更显得蹊跷。这到底唱的是一出空城计还是守株待兔,着实令人费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不动声色除掉生子贺兰钺,调虎离山之际再攻凉州。这一位突厥皇太后,果真名不虚传。
“你们埋伏于此,我上城楼一探究竟。”我将阿团交到神策首领的手中,一脸凝重道,“若有异样,鸣镝相告!你们尽力攻城,我会趁乱点燃城楼烽火台,一定要撑到将军率领其他州府兵马赶来支援!”
神策首领一怔,尔后面上对我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公主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誓保凉州与公主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