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景泓将手中的用黑布包起的物什往我怀中一放,道:“碧妧这几日身子不好,这件事交由你处置,明日午时之前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目送景泓在雨中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一手扶起父皇,往殿内走去“父皇,雨水炼得丹药,吃了怕是会闹肚子罢。”
身边这一位刚刚还笑得痴傻的男子突然敛去了面上的笑容,目光之中迸射出久违的寒光:“孤宁可闹肚子,也不愿被人毒死。”
高旷的醴泉宫高悬黑帷白幕,到处放置着丹炉法器。我还在回味方才父皇的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脚下不慎打翻了一个丹炉,无数黑色的药丸骨碌碌地滚出,满室里充斥着丹石的味道。
父皇俯身去拾,药丸越滚越远,他所幸爬在地上四处捡拾,神情无比虔诚。昔日那个高坐于金銮大殿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五之尊,如今却甘愿俯首捡拾这一枚枚小小的丹药,若不是曾有耳闻,如何我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这个样子有一阵时间了。开始时还有清醒的时刻,如今是愈来愈不济了。我陪他呆在这里,不过是在等死。不知大长公主今日还要来这里同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些什么?”倾城对父皇如此行为早已习惯,偏头看向我,一身素白衣衫却掩盖不住艳光四射的容颜。
“当初在益州,父皇突然病倒众御医束手无措而向父皇进奉丹石之时,我便料到会有今日。丹石药力奇猛,治病同时毁身三分。我和亲之时父皇再次病倒大抵便是丹药的副作用攻了父皇的五脏六腑罢。”我道。
倾城点头:“如今丹石再治愈不了他,不消数日,他就会死。”
倾城说着这一番话语之时无比平静,仿佛在讲述陌生人的事情。她冷冷的声音不带有半分感情,在偌大的宫殿中久久回荡:“回宫之后他夜夜召唤莲巫,不为别的,只为命她施术招魂,正如当日你在益州那般。后来我好奇去问莲巫他所求招引的魂魄是谁,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昭元公主,你和我顶着这样一副皮囊,到底是喜是忧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停留在了父皇身上,只见他吞下一枚丹药,面上表情顿时变得享受无比。
我道:“你恨他。”
倾城:“是,我恨他。我恨你们高家所有人。自我进宫之日我便知道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令我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中的不是爱,而是满腔的仇恨。从我腹中胎儿被你们害死的那一天,我已经下定决心让你们付出应有的报应。”
“那么这个是你做的?”我将黑布中包裹的布偶递给她,与她二人相视对峙“如果单凭这个你就想害死天家,你实在是太过天真!”看着她面色一僵,我语锋一转,道:“但凭我对你的了解,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你不可能傻到来送死。如今萧氏权势熏天,西宫太后娘娘似乎还没从太皇太后处拿过后宫凤印。你如此为之,可是授他人之意?”
倾城面上的表情愣了那么几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话语中的暗示提醒了她,却让她一时举棋不定,看着倾城闪烁的目光,我淡淡笑道:“你在害怕什么?刚刚信誓旦旦说要报仇的人是谁?你认为就凭你这么一个时刻都会作为陪葬的太妃能帮你解决你多少仇恨?活在他人之中怕是只能做一枚小小棋子,若要恨,不若让这样的仇恨来的更猛烈一些”
“轰隆——”
“轰隆——”天空接二连三传来惊天巨响,窗外电闪雷鸣,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终究是冰冷无情,自己所有狰狞不堪的面孔在一派狼藉的醴泉宫中展露无疑,幸而我不曾感到后悔,因为我知道倾城将她所有的爱化成了恨,而我此刻心中的恨,皆是来自于爱。
“我早已知道其中的秘密,你我再无需隐瞒。如今只有你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只有打败他,才能让你我都获得新生!”
一封书信递在了倾城眼前,她沉默了半晌,终于伸手接过,抬头看向我是目光里燃烧起了一团火焰,笑容一如红莲盛开。
良久,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明日午时镇国公便会被处置斩首。公主放心,那时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