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和微微颌首,却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唱起了《九歌》。安木静静地听着,渐渐觉得精神恍惚,睡意袭上心头,就这样跪坐着睡着了。良久后,张致和停下吟唱,将安木接到了怀里,怔怔的瞧了许久。
月色迷离,照在他的脸上,隐隐泛起了一串亮光。
“我可怜的孩子!但愿你不要像我……”张致和将脸紧紧的贴在安木脸上。
“爸!妈!”安木嘴里轻轻的嘟囔着,将身子往张致和怀里拱了拱。张致和的身子一震,随即又搂紧了安木。
天还未亮,安木和大郎便被张致和拍醒。他大约是一夜没睡,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看到俩人醒了,说道:“去跪好,莫要让人看到,一会吕氏会来给你们送饭。吃完了之后若是有力气,继续背孝经。可懂?”
安木和大郎低声说了声是。
过了一会,便看到远处亮起了一盏灯笼。吕氏提着食盒,挑着灯笼,慢慢的走了过来。
“吃些东西吧!”吕氏遮遮掩掩的低下头,快速的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到了毡毯上,便拿盒盖挡住了脸。
张致和冷哼一声,听到他的哼声,吕氏显得更慌乱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却不小心被身后的土坷拉绊了一脚,在昏黄的灯笼光芒下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婶婶?你的脸?”安木直起身子,往吕氏那里看去。
吕氏慌的直摆手,又拿食盒盖遮住脸,嘴里快速的说道:“天太黑,走的快磕着了,你们吃,你们吃,我去旁边等着,一会过来拿。”说完了这话也不等安木回话就迅速的跑到一旁躲了起来。
张致和一语双关,哂笑道:“早知有今日之祸,何必昨日如此糊涂?”
安木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先盛了汤端给了张致和,又给大郎盛了一碗,然后才端端正正的跪坐着端起了自己的碗。
吕氏躲在一棵树后,萎萎缩缩的望这里探头望,看到安木三人都端起了饭碗,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骂了句叫你没长心眼,随即哎哟了一声。
安木动了动,刚想站起来,张致和却咳嗽了一下,只好再规规矩矩的坐好。
“食不言,寝不语!进食……”
一连三日,安木和大郎都是在坟前渡过的,白天背诵孝经,直到嗓子嘶哑,到了晚上张致和便来陪。李进有时会远远的看着他们,然后再阴沉着脸回到家里逮着吕氏痛打一顿。
三日后,几个书生来到坟前,请安木和大郎回家去休息。安木和大郎得了张致和嘱咐,死活不肯离开父母坟前,直说自己有罪。几位书生极力劝说,安木依旧不肯离开,最后足足跪了四天四夜晕倒在坟前才被几个早上来找他们的书生抬回了家去。
安木和大郎昏迷了两天一夜才醒来,醒来时看到了张致和、苦涯先生、候押司还有家里的李进吕氏等人,就连那个时不时来打秋风的古娘子也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大父!”安木的手伸向了苦涯先生。
苦涯先生原本坐在榻前,闻言紧紧的握住,柔声道:“你醒了?这几天担心死我了。”
安木低泣道:“儿错了……”
“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了,”苦涯先生笑了笑,脸上的粉扑欶欶的往下掉,声音既温柔又坚定,“原本就和你没多大关系。你一个六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是致和太过小心了。”
“是儿错了,儿不该心中没有父母忘了行孝道。”安木感激的看着张致和,“若不是老师教,儿以后就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知道错了就好,”苦涯先生欣慰的笑道,“这世上岂有不犯错的人?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了自己的错处,以后再不犯就是。不必记在心上,谁不是从鲁莽少年过来的?”
安木费劲的点点头,看着满屋子关切自己的人,第一次感觉离这个朝代如此贴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愿意溶入到这里;第一次感觉到这里是自己的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这里有了依恋……
过了一会,苦涯先生让众人退下,让他们再多休息休息。
芸娘站在正院,看到母亲从后罩房里出来,迎了上去。扶着母亲的胳膊低声问道:“娘,她好了没有?”
古娘子点点头,扭了扭脖子,“这几天可累坏我了,天天在榻边侍候她。就是你病了我也没有如此下工夫侍候过你呢。”
“她待我们无情无义,娘干嘛对她这么好?这两天我和庆哥自己呆在家里睡觉,夜里怕死了。”芸娘撒娇似的摇着古娘子的胳膊。
古娘子往四周看了看,万幸安家没有仆人,没人听见女儿说的话,忍不住松了口气,点了点芸娘的额头,“以后不许再胡说,你在外面只许说安家的好话,懂了不?”
“知道啦!”芸娘皱了皱鼻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