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李维正的府门前忽然热闹起来,从老家来的管家李福终于抵达了京城,还带来了三名下人和两名厨娘,他们到来使冷清的府第一下子热闹起来,李福原本姓王,也是京城人氏,十岁时因战乱逃荒到临淮县,被当时李维正的祖父收养,从此便在李家做活,一做就是近四十年,对李家忠心耿耿,这次李维正在京城买宅,李员外就请他来照顾自己的儿子。
李福这次带来了整整两马车的东西,李员外生怕京城的物价太贵,让他带来了米、面、油、茶等等物品,足够他们吃一年,为此进城门时还特地被当做商人征了税。
一袋袋的米面、一桶桶的油茶,堆在台阶前象小山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几床用新棉和上好棉布刚刚做好的被褥,大家从早上起就开始搬运物品,一直忙了一个时辰才整理完成,李维正也累得筋疲力尽了,坐在一袋米上喘着粗气,倩倩带着阿福叔去给下人安排房间了,这时,阿福叔的妻子,也就是李家负责厨房的阎大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封信。
“少爷,这是你的信,是叶家大姑娘给你的。”
李维正一愣,他不明白阎大娘怎么会有紫童的信,有些茫然地接过了信,他还不知道,阎大娘有一个妹妹,就是叶紫童的乳娘,一直就住在叶家的老宅里,这封信就是叶紫童托她乳娘带来。
李维正茫然只在一瞬间,他欣喜地接过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就向自己的屋里跑去,阎大娘望着李维正的背影,慈爱地摇了摇头,李维正的母亲身体不好,李维正几乎就是她从小带大,她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因此她几乎就将李维正当着自己的儿子看待,见他脸上笑开了花,她便知道,大郎是和叶家的大姑娘好上了,在她看来,只要两人彼此喜欢,其他的统统都不重要。
李维正飞跑进自己的房间,这几天他去了几次叶府,花钱买通看门人,打听紫童是否已经到京,但家人告诉他,大小姐尚在老家,还未进京,李维正正准备吃过午饭再去一趟,紫童的消息便到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欣喜的脸上,他拆开信,紫童那略带飘逸的笔迹出现在他面前:
‘大郎,我回家已经半个月了,天天给你写信,可是都没有送出,给你写信已经成了我每天最大的乐趣,仿佛你就坐在我身旁,听我啰啰嗦嗦的述说,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我特别怀念小时候的事情,昨天,我看见一群孩子在老梨树下打架,我就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老梨树下发生的一件趣事,我记得我在树上采了一颗最大的梨,把它啃干净了,用梨核对准你的脑门砸去,嘻嘻!你当时哭了,这可是我唯一一次打架赢你,印象很深刻.......
哎!一晃就是十几年了,不知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打架,我想应该有的,你这个坏家伙总是喜欢欺负我,从小欺负到大,在保定也欺负我,说起保定,昨天父亲写信回家让我进京,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估计两三天就应该到了,我很想你来找我,可我又怕父亲在气头上,见了面反而事情会遭,要不你就写信给我,咱们约个地方,你就把信藏在那里,到时我让丫鬟偷偷出来取,哎!我想起来了,京城的家我还没去过,也不知道信藏哪里好,要不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寅时正,就在我家后门(应该有后门吧!),我让丫鬟在那里等你.....’
‘七月二十八日’,李维正忽然反应过来,不就是今天吗?现在离寅时只剩一刻钟了,他大叫一声,拔足向外跑去,正好在院子里遇到倩倩,倩倩见他疾奔如飞,不由喊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衙门有急事要回去!”他的声音已经在十几丈外。
李维正翻身上马,向叶府飞驰而去,叶府位置偏北,在靠近金川门的三牌楼附近,现在正好是下午时分,街上行人正多,他一路飞奔大喊,“前面让一让,执行公务!”
路上行人吓得向两边纷纷躲闪,他一路疾奔,原本需要两刻钟的路程,竟被他一刻钟便赶到了,他飞马赶到叶家后门,已经满头大汗,远远看见一个小丫鬟正要离开,似乎听见了马蹄声,正向这边张望。
李维正翻身下马,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请问...你是不是..紫童的丫鬟。”
“你就是李公子么?”丫鬟显得很机灵,她见左右无人,立刻低声道:“老爷在发小姐脾气,把她关在屋子里一步不准外出,还派人看着,二小姐也是不准出门,老爷这次发了狠,要打大小姐,多亏老太太拦住,大小姐说没有纸笔无法写信,她叫我把这个给你,这是她刚刚学会的。”
说着,丫鬟将一个绣囊递给李维正,只见绣囊上的线绣得歪歪扭扭,右下角还绣了个‘紫童’二字,李维正接过,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里,又问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到京的?她还有什么话给我?”
“小姐是昨天晚上进京,她还说让你这几天千万别去找老爷,等老爷消消气再说。”
丫鬟说完,慌慌张张要走,“我得走了,刚才管家看见了我。”
“你等一下!”李维正叫住了她,他从马袋中取出几支新铅笔和几本记事的本子,递给丫鬟道:“你把这个给你家小姐,这叫‘铅笔’,用刀把一头削尖了,露出里面的黑芯就可写字了,象拿筷子一样的拿笔。”
他索性取出一支削好的铅笔,在本子中间一页写了一句话,一起递给了丫鬟道:“我要说的话就在里面了,请转交给小姐。”
这时,他见不远处走来几个家人,似乎就是叶府中人,他立刻牵马就走,“那我走了!”他翻身上马便向远方驰去。
丫鬟见他走远,她忍不住悄悄打开本子,叶紫童也教她识过一些字,只见本子上写着:‘我每天每天想你!’
丫鬟脸红得象柿子一样,连忙将笔和本子揣进怀中,象做贼似的,低着头慌慌张张向侧门跑去。
............
李维正转到大街上,却忽然发现刚才还热闹的街头,现在却已经戒严了,士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准任何人靠近金川门,李维正很是诧异,连忙问一个商铺的掌柜道:“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三王进京了,太子殿下刚才过去了,估计是去迎接。”
“三王进京?”李维正沉思一下,他忽然醒悟,不用说,一定是燕、晋、秦三王进京了,他们三人进京,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封赏即将到来。
李维正一路胡思乱想地沿小路回到家中,还未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门口有几匹马,还站着几个穿着公服的小吏,看来是有人找他,他翻身下马,走到门口,正好从门口走出来两名官员,他们打量李维正一眼,一名官员便问道:“你可就是锦衣卫李百户?”
“在下正是!”
官员取过一份文牒递给他道:“我们是礼部官员,奉命通知你,后天早朝你必须要出席,文牒上有上朝时间和注意事项,另外,你明天下午去礼部报到,要对你进行礼仪训练,不可不来,知道吗?”
李维正接过文牒,他郑重地答道:“明天下午,我一定到!”
..........
下午时分,外城已经传来消息,秦王朱樉、晋王朱纲、燕王朱棣应诏凯旋进京,朱元璋当即命太子朱标率六部尚书及侍郎等百余官员前去迎接三王进京。
金川门前,近千侍卫将城门周围戒备得异常森严,普通民众一律不准从此进门,朱标已经率领百官等候在此了,来的将是他的三个弟弟,三个手握重军,割据一方的藩王。
很久以来,朱标一直就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实行分封制,早在洪武九年大臣叶伯巨就上书父皇痛陈:‘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城郭宫室之制,广窄大小仅次于太子之都,优于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其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或恃险争衡,或拥众入朝,甚则缘间而起,防之无及也。’
其言铮铮,可父皇却勃然大怒,似乎叶伯巨刺痛了他的逆鳞,他大发雷霆,“小人放肆,竟敢离间我骨肉!”要亲手射杀之,最终逮至狱中饿死。
十几年过去了,父皇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一两年他还要分封更多的儿子,父皇真不知道汉初七国之乱吗?他应该知道,可他为何还要大肆封王,给自己留下无数国中之国,难道自己将来即位,还得学汉文景帝一样,去一一削藩吗?
朱标感慨无限,他知道父皇也会想到这样的后果,也作出种种规矩制度来限制地方藩王对中央朝廷的威胁,可父皇却没有想到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更没有想到,他自己不能容忍别人在他卧榻前酣睡,而他的儿子又能容忍吗?
正想着,城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士兵纷纷向两边闪开,数百名士兵簇拥着三名衣甲鲜明的王子缓缓走来,正是朱标的三个弟弟,二弟秦王朱樉、三弟晋王朱纲、四弟燕王朱棣,一起联袂而来
三人显然也看见了大哥朱标,纷纷翻身下马,大步走来,燕王走在最前面,他当即跪下道:“臣弟朱棣参见太子殿下!”
朱樉和朱纲见燕王下跪,二人犹豫了一下,不得已也跟着跪下,“臣弟朱樉、朱纲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贤弟快快请起。”朱标赶忙将三人搀扶起来,对他们笑道:“我们兄弟也有一年多没见了,总听你们在边关立功,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感到脸上有荣光。”
朱棣接口笑道:“当家才知柴米贵,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没有大哥在后面支持,我们几个早就渴死、饿死在草原上了,你们说对不对?”
朱樉和朱纲跟着笑了起来,‘四弟说得极对!”
这时,百官上前来给三王见礼,三王一一还礼,举行完简单的仪式,朱标便笑道:“父皇说你们一路辛苦,先各自回府休息,后天大朝他再封赏你们。”
三王在京城中各自有宅子,大家又寒暄几句,便各自回府了,燕王的府第位于户部街,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宅,平时留有几个老太监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