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镇位于眉州以东约六十里处,小镇颇大,约三百余户人家,在小镇周围,分布着十几个村落,一条连接眉州和资阳的主要官道从小镇南面穿过,使青梅镇成为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市镇,但此时,青梅镇里弥漫着一种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一支近十万人的军队就部署在青梅镇以北约三里外的一片森林周围,整整一天,青梅镇以及附近的百姓们都在军队的指挥下向南方的仁寿县逃难而去,方圆五十里内,黑夜中再无一户亮着灯光。
北面的一片森林周围,十万辽东军已经枕戈以待,在森林的最东面是一座小丘,小丘上林木茂密,两三间茅屋分布其中,茅屋的主人已经逃难了,这里便成为辽东军的临时指挥所,其中一间较大的茅屋里隐隐透出灯光,尽管这丝灯光若隐若现,但在漆黑一片的夜里还是那样吸引人的目光。
茅屋里,李维正和十几员指挥使正在一幅地图前小声地讨论着蓝玉军的进军路线,从斥候得到的情报。蓝玉大军已经距青梅镇不足五十里了,仅仅一天一夜,蓝玉便强行军一百二十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东南推移,让所有人都领教到了蓝玉用兵的快,如果是从前,大家或许会发出一片惊叹声,但在场的诸位都是大将,现在已经没有人惊叹了,蓝玉现在的用兵就仿佛一个已经泄密的高明魔术师在同行面前的表演。
他们看到了蓝玉用兵“快”和“奇”的背后一面,这是以牺牲将士体力为代价作战策略,在没有准备的敌军面前,这种策略或许非常有效,但在已经非常了解这种策略,而且已做好准备的敌军面前,它无疑会给自己带来一种灭顶之灾。
从彭山到资阳的官道位于青梅镇以北十五里处,之所以选择青梅镇这个位置驻军,是参谋们根据蓝玉的行兵习惯做出的决策,蓝玉的行军习惯是派出三支斥候队在前面巡查,这三支斥候队间隔二十里,每支斥候队约百人,他们的巡查是一种拉网似的探查,非常细致,所以蓝玉打仗从来都不会遇到埋伏。
但参谋在分析了他大量的行军记录后,便发现了其中的一种规律,也可以说是一种漏洞,那就是蓝玉军行军斥候只会在道路两边十里范围内进行探查,以防止半路的埋伏。应该说针对埋伏来说,这种探查已经充分了,发现了敌情,十里的距离足以让蓝玉军可以迅速集结应战。
但这一次辽东军并不是想打什么埋伏战,而是计划以逸待劳,和蓝玉军打一场硬仗,所以把等候的地点选择在青梅镇,可以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且在青梅镇以东数里外有一条河,叫做仁寿水,河上桥梁较窄,蓝玉二十五万大军在过桥时,不可避免地会放慢速度,形成一种瓶颈,这样,后面的大军就会大量滞留在青梅镇的正对面。
“各位,眼前的形势已经十分清晰了,既然蓝玉大军离我们不到五十里,那说明他的前军斥候已经过去了,没有发现我们。”
李维正的声音清晰而低沉,不容有半点抗拒,“大战将在两个时辰后爆发,我们拥有精良的武器和犀利的火炮,这是我们优势,要充分利用,但我们的劣势也很明显,我们兵力不足,所以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向蓝玉军发动进攻,违令者斩!”
李维正又扫了一眼持领们,见众人皆明白自己的战术布置,便点点头道:“我就不多说了,平将军留下,其他人各自归军。”
将领们施一礼,纷纷离去了。房问里只剩下李维正和平安二人,李维正见他有些怅然,便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把你单独留下来吗?”
“属下不知。”
“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率五千骑兵给我突击蓝玉后军。”
平安大喜,他惆怅的就是不能以偷袭的方式击溃敌军,李维正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便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蓝玉的后军只有两万人,以你的骑兵应该可以对付,不过蓝玉派人来援助,你就离开撤回,不得恋战。”
“大人,为什么我们不能以偷袭的方式直接击溃蓝玉军呢?”平安还是有点想不通。
李维正摇了摇头道:“如果对方也是十万人,或者对方的主帅是李景隆之流,我会这样做,但我们的对手是蓝玉,这是当朝一名将,尽管我们已经摸透了他的战术,但不要因为这样就轻视他,如果以偷袭战,我们就无法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最后的结果可能就不会像我们想的那样乐观了。”
“属下明白了,属下绝不会恋战。”
平安施一礼出去了,李维正又看了片刻地图,便“呼”地吹灭了油灯,大步向屋外走去。
夜色越来越深,已经到二更时分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随着湿气加大,地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将森林和田野笼罩起来。
这时,十五里外的官道上已经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火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这是蓝玉军的三万前锋到了,疲惫之极的士兵们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行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主帅已经承诺他们,过了仁寿水,再行二十里,他们可以休息一个时辰,正是这个能够休息的希望仿佛望梅止渴一般,激发出了士兵们最后的潜力。
前军开始过桥了,狭窄桥梁立刻阻碍大军前军的速度,正如预料中的那样,大军立刻慢了下来,叫骂声此起彼伏,大约半个时辰后,前锋还是陆陆续续过桥了,官道上再一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官道上再次出现了大队人马,这一次是蓝玉军的主力了,足足有二十万人之众,延绵十几里,铺天盖地的火把俨如一片火的海洋,在山岗上甚至不用千里眼都能看见远方的火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