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门客的一番深谈,魏太子颇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有过选择的权利。
太子和他的叔父公子卬很像,都崇尚君子之道,但相比之下太子的心性又不如公子卬坚毅,公子卬敢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一条道走到黑,被坑了无数次依然相信“人性本善”,他却不敢。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不管是自愿的选择,还是半推半就。
经过一日的挣扎,太子下定决心,在晚间见了闵迟。
闵迟深深明白,这世上各人的追求不同,有些人,你就算将锦绣山河、荣华富贵全部都捧到他面前,他也未必会欢喜,而太子恰是这种人。太子的选择,归根究底是因为性子里的那份怯懦,但闵迟必须要为这份怯懦找一个完美的理由。
“殿下能牺牲小节以全大义,是大魏臣民之福。”闵迟朝着他稽首大礼。
“你非魏人,何故如此?”太子垂眸看着他,面上波澜不惊。
闵迟知道太子心里对他先前的逼迫、试探有所芥蒂,于是直起身,神情坦荡磊落,“臣有大志,然非明君不侍,臣在魏国多年,深知殿下仁德,魏国有殿下这样的储君,臣心中庆幸,昨日殿下忽生退意,臣痛心疾首,冲动之下拂袖而去,还望殿下恕罪。”
言下之意,他这是期望之深,所以才责之备切。而且他也隐晦的为自己前些年没有投靠太子找了一个理由——太子是储君,未来名正言顺的王,如今王上还在,他要对王上忠心不二,等到太子即位,他同样会忠心不二。
这个理由恰是针对太子的秉性所言。
太子仁善迂腐不假,却不算太傻,将闵迟所要表达的意思领悟了七八分,顿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似乎低看了这个名声狼藉的年轻人。
“先生快请起。”太子扶起他。
两人消除“误会”,相让着坐下。
“前日先生说到公子嗣,不知可否细说?”太子问道。
“想必您知道他身边有个徐长宁吧?”闵迟猜到太子身边的门客肯定早就发现此事,所以便不再赘述,简明扼要的道,“这徐长宁每每向公子嗣献计都是通过守城将军,公子嗣军中甚严,他走的这条路子,我们自然难以发觉,直到公子嗣求王上将檀公主许给他,臣这才惊觉。他所处之地甚远,臣无法接近,但是通过杜衡打探到了徐长宁在各国博弈社的论策。”
太子微微皱眉,并未问结果如何,“先生一直与那杜衡有联系?”
杜衡之妹是公子嗣的侧夫人,太子无法不多想,再说这杜衡为人龌龊下作,实在让人瞧不眼,但他见闵迟神情磊落,顿时又觉得自己这么问显得有些心胸狭隘。
闵迟不以为意,笑笑道,“天下龌龊事情多了,凡人生于俗世,岂能不沾染分毫?倘若能利用那些龌龊谋一方安稳,臣亦不介意身染脏污。”
太子愣了愣,暖橘的灯光下,卸了官服的闵迟一袭青灰色的广袖布袍,眉目疏朗若清风霁月,言谈间说不出的洒脱淡然,端得是名士风采,哪有半分他说说的脏污。
“先生这般胸怀才是真君子,我不如也!”太子叹道。
闵迟声音柔缓,“殿下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说到境界,臣自是不如,但若说务实,臣便不谦逊了。”他谈了一口气,颇为理解的道“倘若太子申还活着,殿下大可与公子卬一般求个自在快活,然则天命授之,既不能挣脱天命,不若务实。臣听闻和氏璧上亦有微瑕,但它仍旧是绝世瑰宝。”
这话是说道太子心坎里去了,“先生之言,字字玑珠。”
太子怕是早已不记得起初要谈何事,还好闵迟还是个清楚的,硬是把话题拉了回来,“再说徐长宁,他先与殿下示好,又转眼投靠公子嗣,似是自然而然的择主,但联系他秘密献计的行为,臣以为,他这是有目的而为,而这目的是为了秦国!”
太子惊诧道,“何以见得!”
毕竟公子嗣是在徐长宁的帮助下越来越强,现在已经足够可以抗衡他这个储君之位了。
闵迟道,“臣观他那些论策多是流于表面,言辞佳而无实际意义,就算有谋,也必定是些小聪明,而他入秦以来,步步为营,每一计都显示出他的深谋远虑,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