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三姑娘嫁妆丰厚,且已与何涵家定了喜事的,马上就是定亲礼,故此,这及笄酒颇是热闹。何老娘受了无数奉迎,且这次多是出自真心,阖族也料不到以何老娘为人能给三姑娘二十亩地的陪嫁呢。还有譬如三太太五婶子之流,觉着肯定是沈素中了进士接济了姐姐家啥啥的。
反正,此一日是热闹的了不得。
中午热热闹闹的一顿酒席,待送走族人,沈氏带着三姑娘何子衿与丫环婆子收拾残席,便是拢起来的鸡骨头鱼刺,节俭人家也能喂狗喂猫,绝不会浪费。孩子们大了,怎样理家做事过日子,沈氏一样样的教给二人。
何老娘在屋里同余嬷嬷瞧今日族人亲眷们送的礼,何氏家族是个小家族,族人送的东西寻常居多,或是三尺棉布料子或是自家产的鸡蛋水果之类的也有,如何恒之妻孙氏,何忻之妻李氏,这两家是族中有名的富户,送的东西便格外有档次。孙氏送了两匹鲜亮的绸缎料子,李氏则送了一对蝶恋花的银钗,都是极体面的东西。何老娘瞧过后,特别问,“那一家子抠八儿送了点儿啥?”
余嬷嬷道,“三太太家拿了两包点心来。”
何老娘惊,“竟舍得送点心,快拿来我瞧瞧,怎么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何老娘还以为是飘香园的点心呢,她老人家爱吃这一口,不想,余嬷嬷取来一瞧,油纸包包了两包,打开来,何老娘险气厥,哪里是飘香园的点心,就是几个方形炊饼包了两包。
何老娘骂,“这杀千刀的死抠八儿,这也叫点心!”
余嬷嬷劝,“好歹是白面做的,赶明儿笼屉上一热,正好早上省得做馍馍了。”
何老娘火冒三丈,“该死的老抠八儿,一家十几口子来咱家大吃大嚼,就送几个炊饼!下次我可饶得了她!”准备有适当时机定要给三太太个好看!
一时外头残席收拾好,三姑娘何子衿过来,何老娘从族人送的寻常料子里挑了两块,一人给了她们一块儿,叫她们自做衣裳去。何老娘问三姑娘,“没把枸杞子包给抠八儿家吧?”那会儿她就一客气。
不想三姑娘道,“包了些给琪姐儿。”
何老娘一拍大腿,叹道,“你可真实在,我就一说。”
三姑娘道,“唉,就是包了给琪姐儿,也不知能不能进她的嘴呢。上次我就给过她一些,听她说,五婶子说沧哥儿念书熬神,都泡茶做汤的给沧哥儿吃了。”
何老娘更厌这一家人,骂道,“看着吧!不积德,早晚有报应!”死抠八儿!又道,“琪姐儿那孩子真是前世不修投生在这一家里,可惜了儿的好姑娘!”然后细数三太太抠门儿十大罪状,何老娘直骂小半个时辰,才算堪堪出了一口恶气。
三太太一家子在何家大吃了一顿,因鱼肉吃得多了,觉着肚里有些撑,三太太令二孙女泡了盏酽酽的茶喝了消食,与儿媳妇报怨,“那铁公鸡今儿是割了肉,怎舍得给侄孙女这般陪嫁?阿常这媒人也不实在,有个好陪嫁的丫头连忙悄不声儿的说给她侄儿去,别人知都不知道,好闺女都给她家抢走了。”三姑娘也是一手好针线挣钱,只是平日里太懒散,晚上都不肯做活,故此收入远不如自家孙女。若早知三姑娘这般丰厚陪嫁,说给娘家侄孙,再改一改这懒散脾气,日子也差不了。
五婶子道,“可不是么。托常嫂子给咱们琪姐儿说亲,一点儿不放心上,原来忙着给自个儿侄儿张罗呢。就这样还想赚咱的媒人钱,叫她想着去吧!”
三太太道,“琪丫头还小,女孩儿家,多留几年也无妨。咱们是嫡亲的骨肉,不用急着打发孩子出门。倒是阿沧,明年也十五了,很该有个细心人服侍着。托媒人留意着些,咱们阿沧是念书人,除了门当户对,女孩子必要性子温柔才好。只要懂事,大两岁也无妨,更会服侍人呢。”
五婶子亦作此想,笑,“母亲说的有理,我记得了。”
婆媳两个一通算计,尚不知己身已是笑柄。
孙氏回家与婆婆刘氏说了三姑娘及笄礼的事,孙氏也难免赞了何老娘一回,“平常只听人说婶子是个节俭人,办起事来真正有里有面儿的。”
刘太太笑,“你们婶子大事上向来不糊涂。”
孙氏虽平日里自诩进士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其实也是个八卦碎嘴子,今日瞧了热闹,不免拿出三太太五婶子家的事儿说一个乐。刘太太叹,“看到没,老三家就是小事瞎算计,大事上是个糊涂虫。时人皆重男轻女,其实儿女皆是自家骨肉,要家里实在没有不必说,既有,也不能全偏了儿子。闺女结一门好亲,难不成有娘家的亏吃?”
“心里头便把亲闺女当外人,将心比心,闺女略有些志气,也会把娘家当外处。”刘太太同媳妇道,“你看你婶子家,她就一子一女,敬姐儿虽是嫁得远些,在芙蓉县。可冯家姑爷也是有名的能干,这才几年,功名也考出来了官儿也做上了。这是敬姐儿她爹活着时给敬姐儿定下的亲事。阿恭呢,眼光好,运道也好,沈大人这样出息不说,为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这人家儿啊,现在瞧着差不多,过二十年你再看,可就大不一样了。”何恭自己功名有限,可何恭是有儿子的,何冽也是念书的。沈素对何洛都肯写引荐信的照顾,待自己外甥更不能差。何老娘平日里虽抠一些,大事上却放得明白,给三姑娘多些嫁妆怎么了?三姑娘早没娘家了,何家就是她的娘家。那丫头能干的很,何况,何老娘这样敞亮,于自家名声难道不好?哪似三太太这糊涂虫,就知一门子的抠儿,生生把脑子给抠坏了。孙女及笄,连个及笄礼也舍不得办,人谁不笑话?
孙氏如今对婆婆格外亲近,笑,“是啊,大家都说,婶子都舍得给侄孙女陪嫁田地,将来子衿说婆家,陪嫁更得丰厚。”
刘氏笑,“这是自然。子衿她娘出了名的会过日子,何况,姑家舅家都是做官的,又是实在亲戚,将来肯定少不了给这丫头添妆。”
如今说起何子衿来,孙氏满嘴亲热,“尤其那丫头生得好模样,三姑娘就是有名儿的美人了,子衿半点儿不比三姑娘差呢。今天大家说着话儿,就有人打听子衿来着。”
刘氏笑,“她才几岁,这也忒心急了。”
“是啊。”
婆媳两个说一回三姑娘及笄宴上的事儿,孙氏服侍婆婆用过茶,便回自屋换衣裳去了。
参加过三姑娘的及笄宴,最欢喜的莫过于三姑娘的准婆婆王氏了。相较于先时一些内心深处的起伏转折,如今王氏是越想越觉着这门亲事合心。
非但三姑娘嫁妆不赖,哪怕比不得她娘家侄女的五十亩地的陪嫁,可却有一样天大好处。何恭家可是着实有几门子好亲戚的,而且,都是官身!
三姑娘没爹没娘,何恭家可不就是她的娘家!虽以往自家与何恭家关系也不差,但再亲近也比不过如今的联姻哪。王氏甚至想着,以后钻营钻营,兴许能沾点儿光啥的。起码,以后孙子念书不愁先生是一定的!
这样想着,王氏更是欢天喜地起来,深觉儿子眼光不凡!简直与何恭何秀才当年有的一拼哪!倘那时何恭不是非沈氏不娶,如今哪里有做翰林的小舅子哩!
眼光好,绝对是天生的啊!
福气好,绝对也是天生的啊!
自家偷乐一回,王氏便欢天喜地的继续去预备儿子的聘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