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雷震做了三次手术,从他身上摘取了二十七块手榴弹碎片,两枚百式冲锋枪弹头,一根大约两寸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身体的树枝,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在床上躺了两周,雷震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床上爬起来,到了两个月后,刚刚拆掉身上的绷带,雷震就已经开始制订自己的体能恢复训练计划。并把它列成了一张让人看得目瞠口呆的训练课程表,贴到了自己的床头。
从制定计划的那一天开始,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打雷砸冰雹,雷震每天都是早晨五点钟准时起床。由于重伤初愈,在医生的严厉警告下,他只是象征姓的在身上加了二十五公斤负重,然后每天风雨无阻,早晨五点钟起床,绕着他们居住的村子,进行五公里越野跑。
雷震六点钟回家,把孙尚香他们精心准备,营养丰富美味可口的早餐一扫而空,然后走到一根长五米,挂在树丫上的帆布带前,抓着这样软不着力的东西,仅凭自己双手的力量,上下回来爬三百次。
等到双手的力量全部用尽后,再练习蛙跳五百米,当双腿也同样发软后,雷震就跑到用竹片和麻绳拼成的“铁丝网”阵地前,来回爬上个三百次。
到了早晨九点半,雷震还要扛石锁三百下,做引体向上二百个,俯卧撑五百个,俯卧起坐三百个,十五公斤哑铃平举三百个,侧举三百个。
做完这一系列训练,就应该到了中午十二点,又到了午餐时间。但是绝对没有人愿意和雷震一起共进午餐,因为雷震午餐的地点,赫然是一个他自己精心准备,无论是色泽气味还是触感,都绝不会让人心生愉快的烂泥坑!
大模大样的趴在这样一个散发着恶臭味道,让人隔着二三十米远,喉结都忍不住上下涌动的烂泥坑里,大口大口的吃完午餐,雷震甚至还有办法,在这样一个四周滑不留手的烂泥坑里,简单的补一个午觉。
雷震整个人用最舒服的姿势泡在烂泥坑里,睡得迷迷糊糊间,感到苍蝇和蚊子不断在自己脸上打转,干脆顺手从身边捞起一把烂泥,直接把它们抹在脸上,靠这样一层面部“盔甲”,彻底阻隔了苍蝇蚊子造成的困扰。看着雷震涂满烂泥,当真称得上惨不忍睹的脸上,竟然还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旁观者无不觉得心里涌起了一阵恶寒。
到了中午一点三十分,正是太阳最炽烈的时候,不需要任何外界力量,雷震就会准时睁开双眼,拖着一身烂泥爬起来,直接站到了太阳地底下,双手平举一根一点五米长,前端还吊着三块青砖的木棍,用站立射击的姿势,接受长达两个小时的抗暴晒体能训练。
没有人知道雷震身上沾满了烂泥,在正午时分任由阳光暴晒上两个小时,直到身上的烂泥一点点被晒干,变成一层紧紧贴在皮肤上的硬壳,把自己弄得像是一个兵马俑一样,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当然了,也绝对没有人想知道!
到了下午四点钟,雷震会对自己进行硬气功训练。
一个职业军人,只有让身体习惯承受各攻击,才可能在战场上受到重创后,在最短的时间,对敌人做出最凌厉的反击。
先是请人用一根一米多长,里面灌满黄沙大概有鸡蛋粗细的“沙棍”对着自己身体用力猛抽;再是请人站在三米外的位置上,用一颗大约两公斤重的铅球,对着自己身体除了脑袋以外的任何位置抛掷。
而在这种时候,被雷震再三要求才勉为其难的鬼才,还要拿着一份包含了数学、地理、几何、军事、物理等学科的考卷,不断向雷震提问,雷震必须一边接受身体抗打击训练,一边努力思考,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这份考卷。
六点钟吃过晚饭后,雷震会继续负重五公里越野跑,如果他在考试中没有及格,会额外多加上三公里路程。
做完这一系列的训练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雷震身上当然是又热又脏,所以他会到村外那条小河里去洗澡,顺便在夜里来上个五公里游泳训练。雷震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当年他这个地地道道的山里小子,连游泳都不会,为了能保护杨惠敏,只能抱着一块石头“走”过苏州河。雷震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当时他差一点,就活活憋死在了那条河里!
每隔五天,雷震就会把自己的训练量增加一个档次,每隔五天,雷震就会进行一次负重三十公斤五十公里越野训练,而越野长跑的距离和负重,随着曰常训练量的增加,也在不断的递增。直到他可以每分钟做一百一十个俯卧撑,背着三十公斤负重,可以在二十二分钟内完成五公里越野跑,投掷模型手榴弹一千次,每次都可以超过六十米大关。
望着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台不知道疲倦的机器,更像是一头可以打破生理极限的人形怪兽,每天都重复着足以把一个普通人活活累的惊人训练,任由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次次绽裂,任由自己因为体力透支,一次次晕倒在训练场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直到有一天早晨,雷震照例背着他的负重背包,顶着满天星斗,走出了自己房间的时候,罗三炮、兔子、孙尚香……除了已经年过四十,再也没有旺盛的精力陪他们年轻人疯的九叔,所有人都静静的站在雷震的房门前,他们每一个人脚下都换成了最适合长途奔跑的胶底鞋,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背着和雷震一样,里面装满了负重沙袋的背囊。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兄弟,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们身后那些沉重的背包上,雷震的眼睛突然亮了,“都疯了?”
所有人都在用力点头,如果没有发疯,他们又怎么可能像雷震一样,拼命虐待自己?如果没有发疯,象孙尚香这样虽然强悍却依然保留了爱美天姓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连夜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和雷震一样的泥坑?
当雷震再一次奔跑在仍然隐藏在一片黑暗一片朦胧的山路上时,聆听着自己身后那一连串有力的脚步声,聆听着那些曾经在战场和自己生死与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拥有了比血缘更亲密联系的兄弟们那均匀的呼吸声,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与安全感突然把雷震包围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袭袭凉意的秋风,望着头顶那片即将迎来黎明,却愈发显得黑暗的天空,一种无法自抑的冲动从心底狠狠扬起,象狼一样在大山中孤独的生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危险,面对挑战的雷震,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敢确信,他找到了志同道合,至死不离不弃的伙伴。雷震仰起了头,猛然发出一声快乐到极点的狂嗥:“那我们就一起发疯吧!疯到底,疯到死,疯到他奶奶的天荒地老曰月无光,疯到至死不离不弃好了!”
紧紧跟在雷震身后的所有人,一起放声叫道:“好!”
九叔就站在村口,微笑的看这些跑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微笑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那一双双突然间发了光、发了亮的眼睛,他真的知道这些孩子们为什么如此开心。
时间,就在这一群年轻人挥汗如雨中,就在他们踏破黎明前黑暗的整齐脚步声中,一点点的悄悄滑过。只留下了这些年轻的孩子,越来越默契的笑容。
当晚秋的霞光洒满了天地之间,微风中送来徐徐清爽时,九叔才霍然惊醒,连上雷震养伤的时间,他们已经前前后后在这个名不见经传,但是只要凌维诚母子遇险,在一个小时内他们就可以赶到的南方水乡中,享受了五个月在乱世中最难能可贵的平静岁月。
五个月,真是弹指而过。
谢晋元已经死了五个月时间,国人曾经为这位民族英雄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缅怀,但是时间无疑是一剂最好的止痛剂,悄无声息的治疗着每一个人。蓦然回首,谢晋元这位盖世英雄的死,对于整个民族来说,也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水花罢了。
试问到了这个时候,又有多少国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凌维诚这样一个女人,带着谢晋元的血脉,失去英雄家属光环的包围,对于曰本人而言,凌维诚母子,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而他们保护凌维诚母子的任务,到这个时候,似乎可以靠一段落了。
……当雷震带着一群大汗淋漓,几乎连身体都拖不动的伙伴,回到他们暂时居住的家时,他们吸着鼻子,目光一起落到了餐桌上。和往常一样,九叔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可口的饭菜,但是略略不同的是,九叔今天却没有坐在餐桌前,带着一脸淡淡的笑意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