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短,亮得晚黑得早,卯正时分外面依然黑漆漆的,阿洵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突然一双冰凉的大手贴上了他的脸。
阿洵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扭头往被窝里缩,但那手一直追着他,阿洵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爹爹俊美的脸庞。小家伙不想起来,一边继续往里钻一边小声撒娇,“我今天不练武,爹爹让我多睡儿……”练武一点都不好玩,天天都不许他睡懒觉,他早不想练了。
楚倾笑着挠了挠他咯吱窝,“姐姐今天出嫁了,阿洵再睡,等你醒了,你姐姐已经到你表哥家了。”臭小子,昨晚临睡前谁再三提醒他早点叫他起来的?
阿洵眨眨眼睛,一下子就醒了,着急地往外钻,“我要去找姐姐!”
楚倾把儿子早就温热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自己穿,女儿可以娇养,儿子不能一直惯着他。阿洵这一年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三两下就穿好了,外面丫鬟热水也都备好了,洗漱过后,蹬蹬蹬往莲院那边跑。
楚倾站在门口目送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莲院,含珠嫁衣都穿好了,这会儿正在绞面,听到阿洵喊姐姐,含珠刚动了动嘴,替她绞面的嬷嬷含糊不清的呜呜了两声,她嘴里咬着线说不清楚,一旁司嬷嬷笑着劝道:“姑娘别急,一会儿还有功夫同世子说话呢。”
含珠便乖乖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忍受脸上轻微的疼。
凝珠也在一旁,替姐姐应了阿洵一声,还出去接了,然后牵着阿洵回到姐姐身边,告诉他姐姐现在不能说话,又解释姐姐在做什么。
阿洵好奇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姐姐美丽的脸庞,“哪有汗毛啊,我怎么没看见?”
含珠嘴角翘了起来,凝珠指着自己的脸示意小家伙看。
阿洵好不容易才在她脸上找到了所谓的汗毛,他不懂,“为啥要弄掉啊?”
“这叫别开生面,”方氏笑着解释道,“姐姐绞了面,跟表哥就会越过越好了,而且姐姐绞了面更好看了,阿洵你说是不是?”
阿洵瞅瞅姐姐,他很少看到姐姐穿这样红的衣裳,大红嫁衣像火一样,姐姐的脸更白净了,眉毛也更黑了,嘴唇更红了。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忘了回大人的话,朝姐姐走了过去。姐姐前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嬷嬷,阿洵没有去捣乱,而是绕到姐姐身后,小手捧起姐姐如瀑的长发轻轻地摸,“姐姐是新娘了,真好看,我也要跟姐姐嫁到表哥家去住。”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只有含珠,感受着男娃轻柔的动作,眼睛发酸。
没嫁的时候只想着快点嫁过去,做他的妻子,今日要嫁了,她却开始舍不得。在杭州时,父亲常年吃药,又因为思念母亲,一年到头很少真正的笑,笑了也是为了哄她与妹妹开心,后来更是去了。到了京城,她虽然害怕楚倾,却在楚家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亲情。她多了一个父亲,这人会哄她笑也会跟她闹别扭,还会跟女儿撒娇。她多了一个弟弟,一个把她看成最重要的人的弟弟,凡事都听她话的弟弟,也多了楚渊楚蔷等堂兄弟姐妹,那种热闹,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可以说,她有两个家,两个家各有各的好,无从比较,现在她又要离开第二个家了,以后再不会有个男娃每天跑过来找她,各种天真撒娇……
“好了,姑娘可以睁开眼睛啦。”绞面嬷嬷忙完了,笑着道。
阿洵立即绕到了姐姐前头,扑在姐姐身上仰头看。
含珠睁开眼睛。
那杏眼里泪光浮动,眼圈微微泛红,如滴露的桃花,美得出尘,看得方氏等人都是一愣。
“姐姐真好看。”阿洵喃喃地道。
含珠垂眸看他,一双泪疙瘩就滚落了下来,阿洵急了,举起小手帮姐姐擦泪,“姐姐是不是很疼?”他都看见了,嬷嬷那样弄的时候,姐姐皱了好几下眉毛。认定姐姐是疼哭的,阿洵撇撇嘴,回头瞪了那嬷嬷一眼,这一瞪,俨然一个孩童样的楚倾。
方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见绞面嬷嬷尴尬里又带着一分害怕,伸手弹了小外甥一个爆栗,“竟然会瞪人了,真想瞪,以后好好帮着你姐姐,谁真欺负她了你再去给你姐姐撑腰,李嬷嬷这是为了让你姐姐更好看的,不算欺负,不信你问问姐姐。”
阿洵马上看向姐姐。
含珠就掉了一串泪珠,这会儿笑着亲了男娃一口,“李嬷嬷没欺负姐姐,姐姐哭是因为舍不得阿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