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公主息怒。”莫二老爷挡住那些下人,跪在长公主的面前,见长公主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面上一红,却还是咬着唇,道:“长公主,此事不过是莫家的家事,公主受邀来府里玩耍,伤了脸面,不过是小女儿的玩笑,公主已经法外开恩,只杖责锦玲,长公主何不就依了公主,饶了微臣的四弟妹?也好彰显长公主的胸襟广阔。”
他的挺身而出,让锦好轻轻抿住了嘴唇,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他和宁氏的身上。
长公主脸上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瞬间淡去,又恢复成那副威严的模样,冷然答道:“你这意思是,本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莫二老爷面色一白,却还是给了一侧的宁氏一个安慰的目光,朝她身侧微微移动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锦好和金翰林的目光同时半眯了一下,二人又同时看向对方,锦好眨了眨眼睛,金翰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莫二老爷看着长公主,换上了正色,语气惶恐道:“长公主,小臣绝无此意。”
“可是此事毕竟关系到小女锦好,若是传扬出去,对锦好的名声也不利。长公主何必手下留情,就此揭过,皆大欢喜多好,也省的锦好这孩子,日后被人非议。”
锦好手掌一紧,莫二老爷居然以她的名声威胁长公主。
而长公主自然听出了莫二老爷话里的威胁,却并不见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几乎落下,都止不住。
长公主成年之后,这般失态实在是生平第一回,不是她控制力不强,而是眼前的这男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不笑。
居然威胁她,实在是太好笑了,莫说一个小小的莫府二公子,就是当今的圣上,想要威胁她,倒要好好的掂量一番,毕竟那后果,不是轻易能够承担的。
真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说他蠢笨如猪。
不过,这莫府的废物,倒是真的让她大开了眼界,狠狠地娱乐了她一把,她已经好久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了。
不但长公主笑得眼泪落下,就是长公主身边的罗秀姑姑也笑得直不起腰来: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罗秀姑姑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敢威胁长公主,他有几个脑袋?
长公主也终于不笑了,坐直身子,收敛了表情,缓缓地站起身来,绕着莫二老爷打个圈子,又走到宁氏的面前,绕了一个圈,玉色的长纱拖在鹅卵石铺着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树叶在空中交互时的摩擦,在静寂的后花园中冷冷地响起。
她修长的指甲,抬起宁氏精致的下巴,然后才转向莫二老爷:“果然是兄弟情深。本宫听说,你自家的媳妇差点难产,你都不闻不问,可是这边本宫刚想惩戒你这弟妹,你就忍不住了。”
她轻蔑一笑:“不过,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本宫吗?你信不信,本宫现在莫说杖责了她,就是砍了她的脑袋,你也挡不住……”
莫二老爷脸色越发的白了下去,人却还是挡着宁氏,紧紧地抿着唇,不出声。
后花园中渐渐起了风,垂着低低地轻纱,轻轻的拂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音,玉色绉纱金边裙子下地白绡罗鞋,走在地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宁氏的前面,响起轻轻的笑声:“……你信不信……我就是当着他的面,要了你的性命……他也不会说上一句……我就是砍了你的头……他也会帮我找刀……”
一旁的罗秀姑姑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却仍然是一声不吭的看着长公主,只是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担忧和心疼。
锦好有些不解,看向金翰林,却发现他一向淡然无波的眸子中,却隐隐有些水意。
玉色绉纱迎风吹到长公主的手指,在手指间来回轻抚,粉色的指甲,有意无意划在纱面上,一丝一丝细碎却刺耳的刮声,在人的耳边响起:“……你信不信……我就是要了你的性命……他也会替我收拾残局……宁可让你冤死了……也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动的手……你信不信……”
锦好骤然明白了过来,双眼越发的睁大,狠狠地瞪了一眼莫二老爷,对着一旁的金翰林道:“表哥,她……心中……苦……”
金翰林双眸微红,点头,上前,走到长公主的身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坚定的伸手,紧握住长公主:“母亲……”
他的叫声,似乎惊醒了长公主,她回头看着金翰林,再看了看二人紧握的手,眼中的恍惚之色褪去,反而激动的有些无措。
半响之后,才平息了那份激动,轻轻笑着,终是走回凉亭慢慢地坐下,接过罗秀姑姑递过来重新斟满的茶盏,一饮而尽,那个爽快的动作,却掩饰不了,她眼中的激动,锦好静静的看着,不知为何,心却痛了起来:原来再高贵的位置,也有无法说出的痛楚。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看向莫二老爷:“你既然如此有心,那就陪着挨板子吧。”吩咐罗秀姑姑:“你亲自走一趟,他这般有情有义,就陪着杖责三十板子吧!”
莫二老爷知道此时事情闹大了,他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是这么个性子,而且刚刚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似乎恨不得将他和宁氏都给撕碎了。
此时,能救自己的只有锦好了,他极力大喊:“锦好,好女儿,你快救救父亲,快救救你四伯母,你六妹妹……”
“闭嘴。”他的话没完,只觉眼前一晃,一个白花花的茶盏迎面飞来,莫二老爷心中一惊,匆忙侧头,那茶盏从他额头边擦过,“咂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后花园中重新跪倒。
她死死地盯着莫二老爷,一双威慑天下的眼睛中,闪着寒芒:“你……莫要再称呼自己为锦好的父亲——你不配!”
看着长公主对自己的维护,锦好心中暖暖的,眼中剥波光闪动,再看向莫二老爷时,就更多了不屑,还有隐隐的恶心:再一次,她庆幸母亲离开了这个男人,否则此刻恶心的就不是她一人了。
这个男人,的确不配做她的父亲,想到身上留着这个男人肮脏的血液,锦好真有一种仰天长哭的冲动。
可是她不但没有哭,反而扬唇一笑,因着这一笑,俏丽的眼角顿时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晶莹的眼中泛出淡淡欢快的色彩,对着莫二老爷道:“您也听见了,长公主说——你不配!又怎么让我为你求情。”
莫二老爷做错了事,到了此刻还半点悔改的模样都没有,更是理直气壮的让锦好替他,还有宁氏母女求情,心中厌恶的更重,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半点留情。
当然,这个男人也不值得她留情。
锦好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割断了莫二老爷脑中的一根弦,他忍不住叫喊出声:“你孽女!”
“谢谢夸奖!”锦好不怒,反而轻笑出声,歪着脑袋,俏皮之极:“只是我就不懂了,若是我是孽女,那生下我的你是什么——孽障吗?”
莫二老爷被她这大不敬的话,气得差点吐血,长公主却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她原本是个我行我素,敢作敢当之人,或许是因为有绝对是身份,足够的权势,让她可以视礼教为无物,只是很多人不了解她这一面。
现在听着锦好对莫二老爷的大逆不道的话,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生出一股子亲切的味道来,大有志同道合之意。
今儿个事情,她原本就有推波助澜之意,为着想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个好印象,却没有想到倒是未来的儿媳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以后的日子,她会过得轻松许多——有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儿媳妇。
当下意气风发,朗声吩咐:“给本宫狠狠地打,重重地打,板板都要听到响声,打完了,本宫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