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凌宗桦怕驿馆的人认出凌秋蓉,知道那日发生的事情,到时候便是真正的丢了脸面。
驿站老板娘看到被关在囚车里的凌苍雪时,吓了一跳,连忙撑着一把伞走到囚车前,“哟,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坐上囚车了?当真是一日一个惊喜给老娘么?”
凌苍雪淋了雨,有些疲惫,只是微微一笑,“美人姐姐,我们又见面了!如今我却是阶下囚了,不能陪你喝酒了!”
“瞧你这样子,怪是心疼的,官爷,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这样的雨,也不能这么淋着啊!”老板娘吆喝着。
赵良平点头,“你赶紧的给她准备一桶热水,凌太傅,你受累了!”
“凌太傅?”老板娘一顿,重新打量着凌苍雪,“你就是那个女太傅?”
“是!”凌苍雪点头。
老板娘随即笑了,“死相,上次还瞒着老娘,老娘原先听说出了一个女官,心里头总是痒痒的,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老娘这辈子也就认了你这么一个有能耐的女人,还真是不服那什么女太傅,如今却是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太傅,这可是好……”
老板娘扶着凌苍雪朝里走着,却是听到罗家人发出抗议的声音:“她是囚犯,怎么还享受这样的待遇?不公平!”
“我呸,这是老娘的地盘,老娘说了算,一群人渣,竟是和一个女娃过不去,真是不要脸!”老板娘看到一直冷眼旁观的凌秋蓉,一眼就认出来了,冷笑道,“哟,这不是凌家三小姐么?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该是两年前了,那时候你病怏怏的哪里有现在这等风采,哎呀,死鬼,说你是个瞎了眼的,竟是连这些个白眼狼也愿意帮,自讨苦吃了吧?”
凌秋蓉的脸色很难看,“老板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老娘就是这样说话,怎么了?你若是不喜欢,你只管别住老娘这店,老娘就告诉你了,别把自己当根葱,老娘的地盘,老娘还真是没怕过谁!”
“好了,都不要闹了,凌太傅,你先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赵良平开口了。
“等一下,老板娘,我们要几间上房!”凌宗桦开口了。
“上房?哼,没有,马棚倒是有,各位若是不嫌脏就委屈一下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告诉你……这可是新科状元,我家姑爷更是当朝的侍郎令大人!”罗家人又开始叫嚣了。
“哼,新科状元算个屁,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想要住上房,照着规矩来!”老板娘给几个男人递了一个眼色,那些大汉便是站起身,将一锅骰子放在桌子上,“赢了就有上房,输了……你们的命就归老娘,这赌局老娘可不是和你们开玩笑,谁来都一样!”
老板娘说完便是扶着凌苍雪上楼了,凌宗桦想要发作,却被凌秋蓉拦住了,“她是来真的,这样的人摸不清底子,这里说到底是她的地方,咱们还是不要闹事!”
“哼,等一下就有她哭饶的时候!”凌宗桦的眼中掠过一抹阴鸷。
凌苍雪沉没在热水中,全身终于放松了,她的额角还有些淤青和伤口,都是被砸伤的,老板娘咬着烟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替人背黑锅了,我没杀人!”凌苍雪幽幽的说道。
“你可真是个傻的!咱俩可是交换过发簪的,我说过,你若是有事就来找我,我可以帮你逃跑!”
“我不想逃跑,若是我想走,他们拦不住我,凌宗桦和凌秋蓉这两个人如此忘恩负义,我定是要他们付出代价!”
“那老娘带两个人把他们做掉!”
“不必,他们活不了多久了!”凌苍雪闭上眼睛,却是不再多说。
换过衣服的凌苍雪回到楼下大厅时,便是被戴上了手链,“凌太傅,暂且委屈一下!”
“没关系!”凌苍雪坐在桌子边,老板娘已经为她端上了可口的饭菜,陪着她吃饭了,完全无视了周围人抗议的目光。
午夜时分,众人都开始昏昏欲睡,门却在这时候被撞开了,一群蒙面人手持大刀冲进来,所有人都惊醒了,赵良平一惊,“什么人?”
“杀!”没有任何的回答,便是挥刀冲向了凌苍雪,虽然和官兵在打斗,可凌苍雪还是发现,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看来,凌宗桦果真是下了血本了,只是他未免太天真了,找这种败类也想要杀了自己?先不说她的拳脚功夫如何,这里是什么地方,赵良平可不是吃素的,老板娘更不是省油灯。
果然,老板娘一拍桌子怒吼:“赶在老娘的地方撒野,活腻了,你们这群孙子!”
凌宗桦懵了,他没想到这家客栈藏龙卧虎,老板娘一拍桌子,原本还在睡觉的几个大汉便是冲上来和这些强盗对打,这些强盗不过是自己花钱雇来的打手,哪里是这些江湖人的对手。
一个人冲着凌苍雪挥刀,凌苍雪后退一步,却是一个横踢,踢中了那人的老二,顿时痛的在地上打滚,凌苍雪抬眸看着凌宗桦,傲慢的不可一世,凌宗桦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正在这时候,外面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又一群士兵冲进来了,只是顷刻间便是将那些抢到压制了,凌苍雪一眼便是认出了,这些士兵正是宫中的御林军。
“苍雪!”凌苍雪意外的看到了七皇子皇甫未央,“你没事吧?”
“宁王殿下?”凌苍雪狐疑的看着皇甫未央,皇甫未央急匆匆的走到凌苍雪的面前,却还是吃力的喘气,他原本身子就不好。
“属下参见宁王殿下!”赵良平一跪,一屋子的人都下跪了,凌宗桦和凌秋蓉都没想到这时候会杀出一个宁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未央阴沉的问道。
“属下也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不过属下很快就会给殿下一个答复!”赵良平是酷吏,要一个人招供的手段太多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哼,你真是愚蠢,本王自然是来救你了,本王听说你被押回京城,本王担心,便是亲自来接你了!”
凌苍雪看着皇甫未央真挚的眼眸,“苍雪不值得你这般对待!”
“本王觉得值得就足够了!若非是慕容傲说,本王都不知道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慕容傲?”凌苍雪迷惑的看着皇甫未央。
“本王只知道你出了事,却不晓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本王知道慕容傲的情报机构遍布天下,本王就去问他,是他告诉本王,你被人栽赃陷害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凌苍雪微微一笑,心头一片温暖。
“本王不求别的,只要你可以陪在本王身边一起放纸鸢,本王就满足了,本王不会勉强你了!”皇甫未央幽幽的说道。
“你真傻,你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若是你发病了怎么办?”
“本王身子好的很!”皇甫未央倔强的回答,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活捉的强盗,还不等赵良平问话,这些盗匪便是一个个认罪了。
“不是我们……凌大人,这可是你让我们来杀这个女人的……你可要替我们说话啊……”
凌宗桦的脸色一片铁青,“你们胡说什么?宁王殿下,请不要相信这些人的信口雌黄,他们定是被人派来陷害下官的!”
“凌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明明就是你说,只要杀了这个女人,你就付给我们一千两白银,白纸黑字啊!”
“白纸黑字?”老板娘嗤笑一声,“一听就是商人的把戏,江湖人做事什么时候白纸黑字过?小子,你是找错了人,这样的砸碎也想在老娘这里闹事,那是瞎了眼!”
皇甫未央阴鸷的盯着凌宗桦,“本王听说,你杀了罗文涛,家伙给苍雪,是吗?”此话一出,罗家人更是炸开了锅。
“宁王殿下,没有的事!”凌宗桦强装镇定。
“就是他杀了三姑爷,五少爷亲手杀了三姑爷,因为三姑爷要休了三小姐,五少爷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为了能和罗家姑爷宋升平的关系,就杀了三姑爷!”桂嬷嬷在这时候走出来了。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凌秋蓉明明记得桂嬷嬷是留在凌府没有跟着回京城的,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她后悔,当时就应该杀了这个老不死的。
桂嬷嬷走到凌苍雪的身边,从包裹里拿出一件染了血的袍子,凌宗桦一看到那袍子,脸色煞白,那是他杀罗文涛时穿的衣服,他明明就扔了,怎么会……
“好好的,为什么要休了她?”罗家的人发出狐疑的声音。
“因为三小姐在对面官家的驿馆里被盗匪给凌辱了!”
“不要说了……”凌秋蓉发出尖锐的声音,“你胡说,你根本就是在栽赃?是凌苍雪指使你的对不对?”
“本王也相信,因为那晚洗劫驿馆的强盗已经被抓住了,连同驿馆的掌柜都被带到了京城,真相是什么样子,到了京城便是有分晓,不过现在,你们两个,是嫌疑犯!”一句话,将凌宗桦和凌秋蓉从天堂摔到了地狱。
凌秋容全身都瑟瑟发抖着,那些强盗被抓住了,这意味着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将浮出水面,她扭头看着凌苍雪,却看到她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她终究不曾能斗得过她吗?
凌苍雪多么希望,今日来这里救她的人依旧是皇甫擎昊,也许他们之间还有一些误会没有来得及解开,然而,皇甫擎昊始终不曾出现,皇甫未央却是出现了,每次看到皇甫未央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的想起温亦琛,难怪皇甫擎昊会那样愤怒,的确,是她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安全感和承诺。
“燚王殿下他……最近好吗?”凌苍雪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挺犯贱的,别人都背叛她了,她还是会记挂着他。
皇甫未央的眼神一沉,“你还在想着二哥?”
凌苍雪垂眸不语,“我……只是想要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罢了,说要放弃,哪有那么容易!”
“你真是太傻了,二哥他主动请缨去了边关,前天一早便是离开了京城!”
“前天一早?他去了边关?他……不知道我的事么?”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是忘了他吧!他若是心中有你,难道就这几日都等不得吗?”
凌苍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皇甫擎昊,你是在害怕吗?害怕我死了,也会拉着你一起死,所以你就逃去了天边?当真是我凌苍雪错看了你么?
行军的草地上,皇甫擎昊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不远处的士兵一群一群的围着火堆,那火堆在整个草原上看起来,好似是天空中的星星一般。
皇甫擎昊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箫,那是之前凌苍雪折断的玉箫,他已经让人补好了,只是那裂缝却是再也抹灭不去了,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那伤痕都在那里,永远无法遗忘。
悠扬的曲子传出,原本还喧闹的将士们都安静下了,聆听着皇甫擎昊吹奏的乐曲,那都是他们从来不曾听过的乐曲。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只是这一次囚车里坐着的却变成了凌宗桦和凌秋容,后面还绑着几个所谓的强盗,罗家的人依旧是不罢休的跟着去了京城,只是这一次他们沉默了许多,整件事变得扑簌迷离,谁是真正的凶手,只等着到京城以后的判决了。
凌苍雪微笑着站在囚车前,看着有些狼狈的凌秋容,“三姐,看来剩下的路要委屈你了!”
凌秋容抓住囚牢,面目狰狞的盯着凌苍雪,“我们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何必这般得意?”
“哦?我倒是忘了,你和五哥如今是投靠煜王殿下的人,只是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值得煜王殿下救吗?他可是个不会做亏本交易的人,不过三姐你这么说了,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囚车来到京城的时候,道路两边早已聚满了各种看热闹的人,一边相互议论着:“瞧,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居然杀了自己的丈夫!”
“是啊,他们姐弟两个杀了丈夫,居然还要嫁祸给庶妹!”
“真是不要脸,听说被好多男人给凌辱了,怎么还有脸活着的……”
凌秋容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她能听到那些人对自己的鄙夷,她根本就已经没有脸活着了,突然一个臭鸡蛋砸在凌秋容的头上,蛋清就那样挂在她的长发上,随即就是各种的谩骂声和烂菜叶子、臭鸡蛋丢过来。
凌宗桦和凌秋容在狭隘的囚车里躲避着,却是如何都躲不开那些攻击,额头被砸破了,身上也都砸伤了,全身都是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还有泔水和粪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听说那还是新科状元呢!”
“什么新科状元?我听说,他的考卷是和另一个考生调换的,那考生现在都要死了!”
“作孽啊,不要脸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都扑向了凌宗桦,凌宗桦惊恐的看着周围那些人鄙夷的目光,他好不容易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就这么一无所有?
正在凌宗桦郁闷的时候,他抬眸看到了凌苍雪从马车里探出的脑袋,凌苍雪就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凌宗桦瞬间恍然大悟,他不该得罪这个魔鬼,当初这个魔鬼可以将自己拉上来,今日亦是可以将自己踩下去。
皇帝直接下旨,此案交给了慕容傲和赵良平审理,这二人都是他的心腹,如此看来,皇帝也是有心要偏袒凌苍雪了,势必要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了,凌宗桦绝望中还在做着垂死挣扎,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不管是宋升平还是皇甫恭介,或者就是那曾经有心要将女儿卫林郡主嫁给他的檀郡王,如今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凌秋容躺在牢房里,她死都不能认罪,她如何能甘心?一心想要超越凌苍雪,她就不信,自己凭什么事事都被她压着,没错,当日她的确是求她帮忙,那时候,她甘愿放下自己嫡女的骄傲,凌苍雪是什么,这些年,自己心中一直都不甘心,凌苍雪不过就是一个庶女,她凭什么过得比自己舒坦,而自己却事事都要仰仗她的鼻息。
一直以来她都在隐忍,等待着机会,好不容易,她亦是可以和她一样风生水起时,为何她偏要坏了她的好事?
正在凌秋容胡思乱想的时候,牢房里传来一个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凌秋容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片惨败,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声音、气息还有味道的,这分明就是她的儿子。
“三姐,瞧瞧,我带谁来看你了!”凌苍雪鬼魅一般的声音传来,凌秋容挣扎着跑到牢笼前,却见凌苍雪走在前面,身后的桂嬷嬷手里正抱着瑜哥儿。
“瑜哥儿……瑜哥儿……”凌秋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儿子,可是挣扎了半日,手中也是一片空气。
“贱人,你想要干什么?你想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凌苍雪看着凌秋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啧啧道:“都说这宫中的酷吏手段一流,我适才去看过五哥,瞧着他那样子,当真是生不如死啊,如今再瞧瞧三姐你,看来那些个酷吏对你是怜香惜玉了,都不曾下狠手啊!”
凌秋容恨得是咬牙切齿,那些酷吏简直就不是人,她如今每走一步都是钻心之痛,寸骨钉丁之痛,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人将她固定在椅子上,在她腿骨上,每一寸便是钉下一根锋利的钉子,分明就是严刑逼供。
“凌苍雪,你放了瑜哥儿,若是瑜哥儿有什么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三姐姐这是说什么话,我自然是想念小外甥,才将他接来京城的,他在我身边玩的可欢了!”
“凌苍雪,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三姐,我想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该怎么做,你自个儿想好了,我那里准备了一窝蛇,想来那些蛇会十分喜欢咱们瑜哥儿的!”
“凌苍雪,你好卑鄙,你居然用一个孩子来威胁我?”
“威胁?罗文涛是谁杀的,你分明就清楚,你对我不仁不义,我何苦还对你善良?再说了,就算这孩子好好的活着,也未必会认你这个娘亲了,我会告诉他,你的亲娘与汉子苟且,杀了你亲爹……”
“不要说了!”凌秋容几乎要奔溃了,她坚持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折磨,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凌秋容,从一开始你就注定失败,因为你有牵挂、有在意的人、有追求,而我……这些都无所谓,所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威胁的了我,死,亦是一种解脱!”凌苍雪笑了,皇甫擎昊离他而去,她最后一个可以牵挂的人都没有了。
“凌苍雪,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凌苍雪忽然从桂嬷嬷的手中抱过孩子,高高的举起,“来啊,我现在就让人放了你,你来杀我啊,不过,你可要小心了,我这手一松……”凌苍雪后退两步,凌秋容看到那地上有一块密密麻麻的布满钉子的铁板。
“不要……”凌秋容嘶声力竭的喊出来,“不要……”她跪在地上,“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凌苍雪这才小心的将孩子收入自己的怀中,这一刻,她也在挣扎,如果她有一个孩子,成为了别人的筹码,她也会这般跪地求饶么?凌苍雪将孩子还给桂嬷嬷抱着,走到凌秋容的面前,“明日,我要听到最后的审判结果,否则……儿子和弟弟,你自己选一个!”凌苍雪说完便是离开了。
凌秋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的痛早已麻木,她别无选择、别无选择了……kanshu.la/book/dazhuz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