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爱听,俺接着给你说,走,咱到外边杀鱼去,藕瓜儿炖鱼块,多放点干辣椒,让同志们中午好好祭个灶,解解馋!”老马一边说着,一边乐呵呵地提着鱼就要出门。
李运城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奇地喊,“咦,彭队长,你走的时候,俺记得清清楚楚的,是骑一辆旧车子,咋变成一辆新的了?”
彭琦辉正两手搓着脸,一听李运城的问话,立马又高兴,“咳,不提,就把这茬给忘了,发财啦,在路上遇到劫道的了,这条鱼呀,差一点也被别人煮吃了。”
“咦,谁这么大胆,敢劫你的道?!”马微观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周健民也被他关子卖的来了兴趣。
彭琦辉一边脱着棉袍子一边洋洋自得的说话,“我骑车子,在来福河堤上正走着,猛听见后边喊站住,我想,谁这么大的脸堂子,敢向我吆三喝五?转身子,往后一看,一个穿着黑皮子的伪军,骑着这辆车子,驮一个人正追来,那人还举着短枪比划着,我就感了兴趣,停了下来,站在道边上等,一会儿,他们气喘吁吁地撵上来,蹦下车子来咋唬,就要抢我的鱼。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柳冀村的保长冀猴五子,嘿嘿,那还有个跑?一枪把他点住了。他也认出了我,吓瘫啦,没用多问,就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说是去镇上,给镇长候方成送年礼,见我穿身破衣服,骑一辆破车子,从后面没认出来,觉得是一般赶集上店的渔民,好欺负,想把这条鱼抢过来,加在一块儿送过去。我把他教训一顿,还给侯方成带去警告的话,完了下了他的枪,换了车,放他们继续送礼。”
马微观站在门口,气淋淋恨愤愤地说,“彭队长,你心眼好,该把那小子扒了光腚,捆上,扔进苇子棵,叫他也尝尝蚂蟥咬的滋味,那小子,哦,还有侯方成,哼,都狗仗人势胎里坏,脑瓜子流脓,从头到脚根下,坏透了。”
“马大爷,放心,有收拾他的一天。”李运城弯下腰,一伸手抓住鱼尾,要抢着提鱼,替马老汉子干活,“今儿,要吃瓦块鱼喽……”
“你干什么?!”马微观猛一沉脸,对李运城大喝,同时手往上一甩,鱼尾离开李运城的巴掌。
“咋啦?”李运城被吓了一跳,不解马微观为嘛突然的生气。
“咋啦?”马微观气淋淋地嘟囔,“不管咋地,就不能提鱼尾巴!”
彭琦辉突然明白过来,赶紧过来圆场,“对不起了,马大爷,小李子是远地方的人,不懂这里的规矩,提鱼不能提鱼尾。”
“为嘛?”李运城怔怔的,他实在是诚实,仍然不解的憨憨地问。
周健民知道这小子脾气拗,不打破砂锅纹到底是不会罢休的,就上前接着彭琦辉的话茬解释,“鱼头朝下,就是打鱼的要走下坡路,要倒霉。从今后呀,你小子,别说话没轻没重的,还要少说‘陈’呀‘完’了的,尤其这年下的时候,多说吉祥话,知道不?”
“嗷-,明白啦,明白啦。”李运城到底机灵,知道犯了渔家的禁忌,立马拉马微观往外跑,脱了这尴尬的场景。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连情绪怎么样?”周健民问。
彭琦辉是从一连的驻地接到周健民来公安队的通知赶来的。
“一连,在这次大扫荡中元气大伤,死伤减半,轻重武器快丢尽了,但是,他们救出了二十多个干部,收容了三十多个战士。王蕴政呀,属狗的,两碗瓦块鱼吃着,就忘了被鬼子追得屁不在腚的疼了,先当今儿呀,正忙着讲评、记功、排节目,准备过年的年货哪,说是要给战士们好好补补,给新招的兵好好讲讲政治课呢。”
周健民也神色沉重,“据内线情报,敌人这次扫荡,给我们来的是分进合击,主要针对的是我湖西八路军主力、党政机关、地方武装、后方资财,重点是断了我们与湖西湖东的联系,破坏我们建立湖西走廊,这一下子,我们损失很重呀,但是,鬼子汉奸也没沾多少光,咱主力和机关,基本上都跳出了包围圈,部队的建制也基本上保持住了,他们只好草草收了场。尤其在圈外,当地武装,乘鬼子兵力空虚,没少捞了好处,敌人在济宁开扫荡的检讨会,定的调子是:‘失败的一个扫荡’。日伪定的今后的行动方针是,改主动围剿为稳扎稳打,在各乡镇建立据点碉堡,企图分割围困我们,这对于我们建湖西走廊,确保人员安全往来,阻碍极大呀。”
“是阻碍,但是处长呀,您算算,这些年,咱啥样的难事儿,艰险事儿,没经的过?咱又啥时候怕过谁?”彭琦辉一脸自信,“鬼子光会往好处想,就不想想,进了乌龟壳,兵力分了散,不等着挨打挨拾掇?”
“你说的是,我们要随时研究和利用,有利于我们的地方,确保任务的完成。哎,对了,李善本的情况怎么样?”周健民突然想起来李善本,转过话题的问。
“李善本真是英雄,我们全公安队为他骄傲!我们找着的时候,老李挂在树杈上,他的命大,就剩一口气,再晚几天就坏了,已经送到湖东山里了,张司令命令卫生部对李股长重点医疗,还决定在全区宣传,让每个战士、干部学习。只是,其他的同志,全牺牲了,他们救下的群众和干部,在梁山山根下,给他们立了碑,湖西大儒孔繁清还写了碑铭,很隆重地纪念我们牺牲的这些英雄。”
“他们确确实实很英勇,是该好好地纪念他们,宣传他们,他们的英雄事迹,气贯长虹,感天动地,”周健民赞同地点着头,“这次反扫荡,给抗日工作,造成大损失呀,光县委书记,我们就牺牲了四个。”周健民接着感叹。
“是呀,张部长牺牲了,华杰局长非常难过,现在还没从悲痛中缓过劲儿来,我要张蕴涵陪他多说说话。”彭启辉话锋一转,气哼哼地骂开来,“哼!四老虎、拉巴裆,哼哼,咱这仇,有的是时候报,等来年开春,天暖合了,非把帐算过来不可!”彭琦辉端起矮桌上的土碗,狠狠地喝了一口开水,“不过,鬼子的这次大扫荡,也给那些‘土老二’们打了气,就像侯方成,以前还保持明面上的中立,现在也跟着四老虎欢实起来了,前几天给我送了副帖子,要我去新河镇共商什么抗日大计,显然要我去给他送礼,好在周遭村庄里,好好显摆显摆。”
“四老虎、李连璧怎样?”周健民转过来话题第问。
“能怎样?四老虎重又当上官儿,想乘胜追击,李连壁呢,想掰回残局,竞争着在龟田面前献媚,显能耐。呵!还是炕好,真热乎。”彭琦辉坐在炕上,两脚倒腾着脱鞋,他的露着脚趾头的棉鞋,已经湿透了。
“咱八路军,最大的特点,就是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就是不能让鬼子汉奸,高兴自在了。看来,得设法在四老虎、李连璧之间制造点矛盾,最好连日本人也加上,使龟田老小子不信任他们,仇恨他们,疏远他们,只有把他们的嚣张气焰尽快地打下去,鬼子汉奸才会瘪,咱才能回复以前的抗日局面。”周健民在屋里转着圈儿,“湖东、黄河两边,积的干部越来越多了,急等着过往呀,我这次来,就是和你商量解决的办法。”
“周处长说的是,我捉摸着,这样下去不行!现在,不光湖西走廊没恢复,还形成了怪局面,我们杀四老虎越多,四老虎越牛劲,鬼子越器重他,越给他兵,给他枪,给他位儿,反正枪是上面的,人是中国的,龟田只是动动嘴,就能做得到。最好的办法,是分离他们的关系,使鬼子不信任他,疏远他,这样他就孤立了,猫爪了,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抓住他,消灭他。”
“四老虎与李连璧的关系怎样?”周健民停下脚步。
“嘿,狗咬狗,一嘴毛!现在呀,李连璧失宠了,龟田一门心思的靠四老虎!四老虎也是小人得志,连连挤兑李连璧,他最近干了一件事,气得李连璧吐血。”
“呵,怎么回事?”周健民饶有兴趣地问。
“四老虎得了宠,上了房,不光把李连璧踹下去,现在正借着李连璧的梯子,扒李连璧的屋呢。”接着,彭琦辉向周健民绘声绘气的介绍:
——李连璧的家在嘉祥县城西的小青山,为了看家,也为了在乡邻间显摆,当县长后,特意在他的家里,建了一个伪军中队,为他看门护院。四老虎见这个中队武器好,又都是当兵时间长的老兵,个个还会武术,就起了吞并这个中队的心。前一段时间,向龟田建议,说这个中队的驻地离鬼子小青山军马场近,应当加强控制,应由司令部管辖。因为军马场一旦出事,能及时调动增援。老龟田一听对鬼子有利,当然应允,就把这个中队归了四老虎的名下。这四老虎接过来就来个狸猫换太子,避着龟田,立即对中队进行大清洗,凡是当官的,全换上自己的人,还顺势把李连璧的宅院当作中队部给占了,把他家里人也撵个净,你说李连璧不气个死?!
“这两个家伙,相互拼刀子才叫人顺气呢。”周健民不无快意。
“一把火把军马场烧了才好呢,老龟田一发火,‘啪啪’,两枪,把这两个龟孙全毙了,省咱们好多心事。”
“什么什么?哈哈哈,你这家伙,就是脑瓜子灵,怪不得罗政委把住你不放手。我有主意了,咱就来他个一箭三雕,真叫老龟田吐吐血,让他过不好年。”周健民来了灵感,在屋里慢慢转着圈。
“周处长的意思是从军马场下手,来他个反手一击?”彭琦会脑子转得快,马上明白了周建民的意思,“鬼子的大扫荡,咱湖西遭了多大难,咱中国人死了又多少?自认为天下太平了,把大好河山能永久的占,嘿,他让咱隆冬里不消停,咱也不能轻饶了他们这帮狗操的,想舒舒服服地过大年,做梦吧。周处长放心吧,我这劈脸拳不打下狗日的鬼子汉奸满嘴牙,算我心情好!”
周建民的心情也是好,没把他满嘴的脏话当回事,三言两语,定下了扫荡后的年底第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