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是走着来接儿子的。
出门前特意换了身七成新的灰色布衣,其实还有件更新的,但他怕穿得太招摇,同李嬷嬷小儿子似的,一眼就让人看出心思。陆成虽然没有追过姑娘,可他懂得循序渐进,才见过两次就迫不及待告诉人家,凝香喜欢他当然好,万一不喜欢,以后想继续套近乎都不行。
他有耐心,两家地都挨着了,不怕没有机会表现。
到了柳溪村,陆成直奔村北而来,上次徐槐指路,他当时就记牢了。
站在徐家大门口,眼看着她与徐守梁一家人走了出来,陆成攥了攥拳头,悄悄吸口气,随即朝徐守梁夫妻热络笑道:“阿南犯犟不肯回家,给大伯伯母添麻烦了。”一眼都没往凝香姐妹俩那边瞄,规矩守礼。
他生的俊朗,身上有股大户人家管事或铺子掌柜的气度,又稳重又大方,李氏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忽然就懂了,也只有这样的农家汉子才能让府城千金甘心下嫁啊,换个普通粗鄙的,别说千金小姐,就是小姐跟前的丫鬟八成也看不上。
模样好,还客气会说话,李氏对陆成的印象极好,忙道:“没事没事,阿南可乖了,一点都没给我们添麻烦,走,快屋里去坐。”说完瞥见丈夫不咸不淡的,李氏偷偷扯了丈夫衣袖一下。
徐守梁就跟着招呼了陆成一声。
陆成没跟徐守梁打过交道,以为他就是这样不苟言笑的脾气,就没有多想,往里走时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徐秋儿,笑道:“这是沙果干,味道还行,东西不多,秋儿别嫌弃。”
徐秋儿又惊又喜,高兴地问他,“陆大哥自己买的?”
但凡水果,都是金贵东西。
李氏不好意思收,抢回果干往陆成手里塞,“这孩子,干啥这么客气?拿回去给阿南留着!”
“阿南太小,吃不了这个。”陆成坚持不接,朝徐槐那边退了几步,“伯母,我在果园做事,每年都有些破皮或摔烂点的坏果子,没法卖,老爷就让我们拿回家,不能吃的地方挖了扔了,剩下的晒成干当零嘴,真没花钱,您就收下吧。”
原来是这样,既然没花钱,李氏没再勉强,却交给凝香让她拿着。
陆成终于有理由看向了凝香。
“谢谢陆大哥。”凝香客气地朝他点点头,把东西递给了堂妹,笑道:“秋儿收好,留着你跟阿木打零嘴。”
徐秋儿笑嘻嘻接过。
陆成不由失望,家里没有什么稀罕物,这沙果干算是唯一能拿出手的,她却好像不爱吃。
发觉男人在看自己,凝香猜测陆成是想问阿南,就道:“阿南睡觉呢,等他醒了你们再走吧?”
陆成虽然很想多在徐家待会儿,却另有顾虑,有些无奈地道:“不了,我这就抱他走,免得他醒了还闹。”儿子真的第一次这么黏一个外人,人太小没法讲道理,陆成也狠不下心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走,只能用这种办法。
“那算什么事,醒了再说。”李氏在一旁劝道。
陆成坚持马上走。
凝香挺舍不得阿南的,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既然陆成坚持,她看着陆成衣摆道:“那陆大哥先去东屋坐会儿,我找件阿木穿不了的衣裳替阿南裹上,免得路上阿南吹了风。”
她心细如发,陆成诚心道谢,“那麻烦大姑娘了。”
凝香点点头,先朝西屋去了,自始至终没有与陆成对视过。
陆成察觉到了她明显的疏离,皱了皱眉,强忍着才没有追逐她背影。
西屋。
有徐秋儿帮忙,凝香很快就找到了阿木三岁时穿的一件小衫子,外面阳光正好,凝香先挂到晾衣杆上晒了一刻来钟的功夫,暖和了,这才将衫子铺到炕上,然后走向炕头。
阿南朝外侧躺,白嫩嫩的右脸挤着枕头,粉粉的小嘴微微张开,幸好没流口水。凝香笑了笑,轻轻掀开被子,再小心翼翼将阿南抱了起来。睡得好好的被人挪动,阿南被凝香放到怀里时蹭了蹭,撒娇般的动作,充满了依赖。
凝香莫名地心酸。
她想不明白,为何才认识半天,她就如此舍不得这个孩子,是他太可爱,还是太可怜?
放阿南躺到弟弟的衫子上时,凝香眼睛有些模糊。
“大姐你哭啦?”徐秋儿歪着脑袋看她,见她眼里真有泪,徐秋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我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可怜。”凝香一边包阿南,一边自言自语般解释道。
徐秋儿瞅瞅阿南,轻声道:“还好啊,阿南虽然没了娘亲,还有陆大哥呢,阿桃也可以陪他玩。”比堂弟阿木命好多了,父母都没了,亲姐姐还卖身当了丫鬟,一个月就能见一次。
反正徐秋儿是理解不了堂姐如此深的感伤的。
凝香也就是一时没忍住,很快又平复了下来,轻轻亲阿南脸蛋一口,犹豫片刻,还是自己把熟睡的男娃抱了起来。阿南那么喜欢她,她想多抱他一会儿,哪怕小家伙不知道。
徐秋儿帮她挑帘子,东屋陆成听到动静,有些心急地走了出来,看到凝香怀里酣睡的儿子,突然发现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他竟然想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