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雄关(七)
再勇敢的飞蛾,也不可能扑灭火焰。
更何况这团火焰烧得正炽。
家将康勇只挡了一个照面儿,就被陶大春用钢刀劈得倒飞了出去,鲜血淋漓洒了满地。另一名家将主动滚倒,试图去攻击陶大春的下盘。旁边一把横刀迅撩了起来,将他握着兵器的胳膊齐肘切为两段。
“啊——”受了伤的家将用左手捂着伤口大声哀嚎,却没有得到任何怜悯。沙场之上,对敌人怜悯等同于自杀。陶大春毫不犹豫地一脚踩断了此人的肋骨,随即又有十几双大脚6续踩了过去,将此人直接给踩成了一团肉饼。
其他几名家丁勇气耗尽,转身逃走。乡勇们从背后快追上他们,给了他们每个人一刀。几个跑得腿软的溃兵跪地求饶,乡勇们迅从他们身边跑过去,横刀不停下剁。当整个楔形队伍跑过之后,地面上已经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另外一伙溃兵被乡勇们追上,从背后剁得血肉横飞。没有任何人再敢于转身迎战,来自幽州的劫掠者们,宁可屈辱地从背后被乡勇杀死,也不肯停下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而已经杀出了气势的乡勇们,则越打越顺手,排着整齐的阵列,朝着沿途被追上的每一个目标起攻击,下手绝不容情。
三百多乡勇,追着过自己两倍的劫掠者,如群虎赶羊。每一步,都有羊儿倒下,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每一步,羊群的规模就缩减数分,鲜血和碎肉洒满了山坡。
山坡上,已经被踩硬的积雪,迅与落下来的血浆混合在一起,转眼凝结成冰。一片巨大的红色冰盖儿,在“虎群”所经过的沿途显现出来,被冬日的阳光一照,诡异得令人不敢直视。
陶大春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杀了多少敌人,也没有功夫去细数。只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自己还需要砍上好几刀,才可能粉碎对手的抵抗。而到后来,则只需要一挥跟胳膊便能了账。敌军变得一个个弱不禁风,步履蹒跚。而他和他身边的弟兄,则越战精神和体力越充足,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疲惫。
“嗖嗖嗖嗖嗖嗖嗖……”半空中,忽然飞来一阵箭雨,将正在逃命的溃兵,迎面放倒了一大片。陶大春愣了愣,本能地放慢脚步,挥刀保护自己的面部和没有铠甲遮挡的脖颈。“嗖嗖嗖嗖嗖嗖嗖……”又一阵箭雨从半空中落下,将他身边的乡勇射到了两三个,同时却将溃兵至少放翻了二十余。
“小心,山底下阵形未乱!”潘美抱着一个巨大的雪球追上来,大声提醒。身背后,铁甲缝隙处隐隐有血迹凝固,然而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把雪球当作盾牌挡在身前,继续大声补充,“见,见好就收。子明说过,如果敌军主阵未乱,咱们不得主动起攻击!”
“等我看看……”陶大春意犹未尽,伸开胳膊,示意同伴们一起放缓脚步。同时举目朝正前方凝望。第三波羽箭疾飞而至,杀死更多的溃兵,也在他面前的雪地上,“种”下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雕翎。
侥幸未被射中的溃兵们愣了愣,哭喊着调整方向,分成一左一右两股洪流。几名没杀过瘾的乡勇跃过陶大春和潘美,尾随追杀。才追出三五步,第四波羽箭又至,将溃兵中最拖后的两批连同他们几个一道笼罩在内。
“止步,止步,小心羽箭!”陶大春挥舞兵器,果断下令停止对溃兵的追杀。潘美则将手中雪球向前奋力掷出,低头冲到箭雨刚刚落下的区域,从地面上拖起一名受伤的自家弟兄,掉头便走。
十多名刚刚跟上来的乡勇受到提醒,也纷纷丢下兵器,冲到先前羽箭覆盖处,拖起受伤的袍泽。楔形军阵里的其他弟兄,则挥舞着兵器,朝着前方一百多步远的敌军,出轻蔑的咆哮,“噢——,噢噢——噢噢——”
他们的确有资格蔑视对方,明明拥有两个营,一千多名生力军,却不敢上前接应其他幽州同伙。为了阻止汉家儿郎驱赶溃兵冲击他的本阵,居然狠下心肠朝着自己人放箭,将原本有机会逃离生天的近百名同伙,全都射死在阵地前。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杀伐果断,也可以说是狼心狗肺,胆小怕死。毕竟汉家儿郎这边只有三百多人,还不到幽州生力军的一半儿。幽州生力军如果主动上前堵截,完全有可能将溃兵全部救出生天!
“射!继续射,阵前一百步!敢靠近者死!”幽州左厢苍狼军都指挥使马延煦抬手擦了一把嘴角处的淤血,咬着牙命令。
杀自己人的滋味不好受,而不下令用羽箭将溃兵射醒,万一他们直接冲进主阵来,剩下的两个营幽州军,难免就要步黑豹营的后尘。
慈不掌兵,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此刻最为正确的选择。虽然,此战之后,他有可能背负一辈子骂名。
“回去之后,若是有人拿今日之事做文章,我与你并肩应之!”记室参军韩倬不愧为马延煦的知交,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给出承诺。
“若不及时射杀了他们,还不知道多杀弟兄要被他们拉着陪葬。此事,末将回去之后会立刻汇报给叔父,有他在,谁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指挥使韩德馨,也非常佩服马延煦的杀自己人的勇气,压低声音,郑重承诺。
三个聪明人出身都非常“高贵”,如今又都怀着向大辽皇帝证明幽州人与契丹人一样忠诚敢战的心思,所以算得上“志同道合”。其他幕僚和武将们,虽然心里觉得马延煦的举动有些过于歹毒,这会儿却是谁也没勇气当面说出来。
仗打到这个份上,即便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也没什么功劳可捞了。而无论是为了严正军纪,还是为了杀鸡儆猴,都得有人为刚才的失败负责。这时候,再跟主帅对着干,等同于毛遂自荐去当替罪羊!
“高手,那个带兵的大个子,本事相当高!居然能忍住不往上扑!”耶律赤犬的思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正当大伙在为射杀自己人而暗暗难过的时候,他却忽然指着山坡上已经停住脚步的追兵大叫了起来。“看,他们后撤了,居然后撤了!你们看到没有,敌军果断后撤了。还把受伤的同伙也都抢了回去!这哪里是一般的乡勇啊?要我说,汉国的边军,都只配给他们提靴子!”
“大哥,你不要涨他人志气!”韩德馨听得面红过耳,扭过头,大声喝止。
作为孪生兄弟,他对自家做了契丹人的哥哥非常了解。不用仔细琢磨,就知道耶律赤犬是在为哥俩先前全军覆没的丑事找理由。
乡勇比边军还出色,乡勇中间还有好几个名将之才,那么,先前哥俩战败之事,就没什么好丢人的了。反正吃了败仗的已经不止是哥俩,马延煦当初倒是立了军令状呢,如今不也被碰了个灰头土脸?
他是为大局着想,不愿为了一点点虚名,破坏了整个队伍的内部团结。而耶律赤犬,却从不考虑那么深。记恨在来路上,马延煦曾经对自家哥俩的冷遇,撇了撇嘴,又大声道:“我不是涨替他人志气,我这是提醒大伙儿,切莫再轻敌。对面的乡勇既能杀得出来,又能收得回去,绝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我军已经失了锐气,人数上的优势也不复存在。到底何去何从,必须要仔细斟酌!”
“大哥!你不要乱说话!”韩德馨越听越着急,一边偷看马延煦的脸色一边连连跺脚。自家哥哥所言大部分都是实话,可此时此刻,实话怎么能实说?一旦把姓马的给挤兑得恼羞成怒,按照军规,他可是对所有部将,都掌握着生杀大权……
好在马延煦肚量不错,且非常知道轻重,并没有像他所担心的那样直接给气疯。先朝着大伙笑了笑,随即朗声说道:“派两个营头出战,原本就是为了试探敌军虚实。虽然卢永照作战不利,导致白马和黑豹两营将士溃败,但敌军虚实,却也已经试探得非常清楚。接下来,就看我等如何洗雪前耻了!”
“军主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