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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箭,以及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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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飞舞的泥土里,还有战马和骑兵的残肢,甚至有头颅在其间飞舞。

渭城的城门垮了,黄土和土皮里的砖石簌簌落下,不知压住了多少受伤的朵儿骑,烟尘里隐隐能够听到很多闷哼与痛嚎的声音。

又有箭声从南方来。

这一次的箭声要比先前更加清晰,不似微风,而似飓风,啸鸣凄厉。

箭啸连绵不断地响起。

数百枝羽箭,仿佛没有间断一般,穿越晨风,穿过烟尘,射向深处。

……

……

一名草原骑兵跳离被射死的座骑,拔出弯刀不安地看着四周。却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忽然一枝羽箭自南而来,贯穿了他的胸腹。

一名草原骑兵浑身是血地爬起来,向烟尘外走去,口里不停地呼喝着什么,显得格外暴戾,忽然,一只羽箭从他的嘴里射进去,从脑后探出,带出血花。

一名草原骑兵倒在地上。挥动弯刀砍死中箭后正在乱蹬的座骑。拼命地站起身,眼睛里满是恐惧,然后他看到了一枝羽箭向着自己的恐惧而来。

噗噗噗噗,羽箭射中皮甲。射中眼睛。射中咽喉。射中不同的地方,却发出极其相似的声音,那些都是刺破的声音。

那些仿佛具有魔力的羽箭。能够射穿一切。

渭城城门前的漫天烟尘里,到处都是死亡。

代表死亡的中箭声与闷哼声不停响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烟尘终于渐敛,晨光重新落下,落在渭城前,被镀上了一层红光,远处终于探出草原地表的朝阳,红的像是染满了血。

朝阳如血,城前皆血。

此时,城内城外的人都已经确认那些箭来自何方。

所有人都看着那处唐营,看着那片栅前。

直至此时,依然没有一名草原骑兵能够冲到唐营之前。

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那三名骑兵,根本没有人能够冲出渭城。

渭城城门前一片狼籍,骑兵和战马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鲜血从那座小山里不停漫躺,像是无数细小的瀑布。

当年青峡前,君陌一剑当前,万骑莫过。

君陌断臂后,没有人认为这种画面会再次出现。

谁能想到,今日渭城这画面又出现了,只不过是反的。

今日一箭在南,万骑莫出。

那个人一把铁弓,满地羽箭,便把金帐王庭最强悍的万余蛮骑封死在了渭城里!

……

……

就在城门处发生爆炸的同时,由两翼向唐营冲锋的数百朵儿骑,也遭受了灭顶的打击,一直隐匿在侧的弩营,将预备已久的愤怒和密集的弩箭,同时射了出去。

草原上响起嗡的一声,是琴声,是无数把琴在弹奏同一个音,片刻后,那声音消失时,便是万枝弩箭同时落下,如暴雨一般。

……

……

王庭将冲锋的路线,设计为穿城而过,因为这样距离最近,需要的时间最短,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条路线竟是如此的凶险。

两翼的攻击因为需要绕城,不够直接,无法攻破徐迟布下的弩雨,那么真正能够改变整个战局的,依然是中路,还是看朵儿骑能够不能冲出城门。

只有冲出城门,才有继续冲锋的可能,才能有后续的所有计划,如果连城门都冲不出去,哪有资格谈及其余?

城门那座淌着血瀑布的尸山后方,隐隐传来王庭贵人愤怒而暴戾的喝骂声、无情的命令声,以及匆匆的脚步声,不知多少人涌了过来,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这座尸山从城门处清理开,为后面的骑兵让开道路。

至于在这个过程里面,那些铁钩和绳索会不会伤到部落勇士的遗体,已经不在草原人的考虑范围里,活着的渴望已经压倒了一切。

然而对于金帐王庭最后的勇士们来说,今天注定是绝望的一天,唐人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就连搬走同胞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渭城内外,忽然安静了极短暂的一瞬。

被朝阳染红的天空,忽然间露出湛蓝的原本颜色。

原野上那些被风轻轻拂动的野花,忽然间凝止不动,那些包裹着脆弱花瓣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了无数万倍。

城里的草原战马和城外唐营里的战马,同时抬首望向天空里,变得有些焦燥不安,却又畏惧地不敢用嘶鸣来渲泄情绪。

天地气息在发生了极剧烈的变化。

人类肉眼能够看到的天地,却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要比先前更加宁静,更加美好。

悄无声息间,忽然响起无数嘶啦响起,然后一个恐怖的画面,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渭城前那座骑兵和战马堆积而成的尸山垮了。

眼看他楼垮了,那楼垮时必然是分崩瓦解,从楼里的檐梁板拦垮起,那座尸山也是如此,也是从内部开始分解。

坚韧的皮甲,强壮的战马身躯,瞬间崩解,变成无数血肉的碎块,血水凝束成的细瀑布变的粗了很多,然后所有的一切崩散开来!

渭城城门前的尸山中间,出现了一道极大的豁口,宽约两丈。

在这道豁口里,除了血与泡在血水里的肉块,什么都没有。

城里的街道,一览无遗。

站在城里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到城外的风景。

只是此时,渭城里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着的人。

街道上到处都是崩落的黄土与积年的灰。

狂风在不停地呼啸。

先前正在搬运骑兵遗体的民夫奴隶,以及站在街道正中间准备继续向唐营冲锋的数百名朵儿骑骑兵……都不见了。

就像尸山豁口里曾经的那些骑兵尸体一样。

这些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此时都已经变成了无识无形的血水与肉块。

街道变成了佛宗所说的最冷酷恐怖的修罗场。

除了死亡,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是一条死亡的通道。

这是一条箭道。

箭道由城南一直向北延伸,轰断城北一堵土墙,城墙的十余辆大车散着清光,护着自身,有车厢角落破损,露出里面惨白的事物,似是人骨。

国师望着南方,脸色有些苍白。

受到箭道杀戮波及的人们,流着鲜血四处奔逃,躲避着并未发生的第二次来袭,到处是慌乱的喊叫声,直到很久后,才变得安静下来。

人们藏在车轮的后面,藏在不安的座骑身后,目光随着国师一道望向南方,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惊恐,眼神甚至有些涣散的征兆。

便在这时,渭城街道的空中,缓缓出现一道笔直的冷凝云。

先前已经有人猜到了射箭的人是谁,此时这道已经在人间非常著名的冷凝云出现在人们眼前,于是猜测得到了证实。

只是瞬间便有千人死亡,其中有一半都是准备冲锋的朵儿骑。

这不是屠杀,却比屠杀更可怕。

面对着如此难以想象的画面,面对着超出想象的敌人,草原人甚至无法愤怒起来,只是一味地恐惧,再因为绝望而悲伤。

便是部落里最勇敢的男人,在这一刻也失去了所有信心。

渭城南城门处响起零散的蹄声。

尸堆山中间那道豁口处的烟尘渐落。

一个人从那里走了进来。

一匹驽马拖着一辆旧车跟在他的身后,车上满满装着羽箭。

那人身后还背着箭筒,铁弓在肩。

那人的衣服上,被落下的血水与烟尘涂成斑驳。

他穿着件普通的唐军军服。

他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唐军士卒。

他本来就是名普通的唐兵。

多年前,他一直在渭城当兵。

多年后,他终于回到了这座城市。

他是回到边寨故乡的游子。

他是梦回吹角连营的老兵。

他满身风尘,不可阻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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