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谢迁脸色非常难看,大声喝问。
沈溪摇摇头:“晚辈有一问,在之前上奏的陈兵辑要中,可曾有一篇是劝谏陛下止战?”
谢迁不屑地道:“出兵大计乃陛下亲自定夺,为的是大明江山稳固,你小子……不会不知道陛下一度病危,到如今仍不能下榻?陛下为太子登基谋划,外重内轻,乃皇家更迭传统,你不懂?”
弘治皇帝制定的出兵西北计划,内阁三位大学士,以及六部七卿皆都未曾提出反对意见,所有人都明白朱佑樘是想把皇位更迭时的主要矛盾点放在外面,为太子登基打造平稳的国内环境。
下面的人莫说不敢提撤兵,就算有人敢,上疏也会被内阁驳回,因为这是触犯天颜的事情。
沈溪道:“正因朝臣不敢提及,那陛下心中是否会想,太子继位,矛盾外重内轻可确保大明江山无恙……但是,若因此而致权力外重内轻,那又当如何?”
谢迁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未置可否,一摆手,示意沈溪继续说下去。
“陛下如今一心平定西北,敢问太宗皇帝五征漠北,蒙元残部无存,可转眼不过数十载,不仍旧是边患丛生?我大明要平西北易,但守塞外之土却异常艰难,即便耗费无数钱粮平定鞑靼,要不了多久自会有其他草原部族崛起,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到头来边塞仍旧不得安稳?”沈溪一脸从容,侃侃而谈。
谢迁道:“说这些有何用?陛下心意已决,不容更改。你说的权力外重内轻,却是何意?你是说刘尚书会造反吗?”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用沈溪解释,简单的问题,皇权更迭时,确实可以将内部矛盾转嫁外部,但同时也有可能令权力旁落。
历史已经证明,皇位更迭时将心腹大患调到边疆去镇守并不是良策,比如后周赵匡胤陈桥兵变,还有最近的例子——靖难之役。
沈溪不想跟谢迁探讨什么“外重内轻”的问题,事实上刘大夏不可能会造反,但也许会被时局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除了刘大夏外,还有朱晖等勋贵将领,朝廷将重点放在西北,战略资源全面倾斜,钱粮充足,到时候大军突然回师京城,谁能抵挡?
沈溪道:“陛下心意已决,但臣子明知其患而不加上陈于天子,那便是臣之过,他人不敢言,是不敢触怒龙颜,但阁老身为次辅,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也要做那畏畏缩缩之辈?”
“就算陛下不赞同,阁老将利害陈述干系清楚,至少能令陛下心里有所防备,陛下或许一时不理解阁老,但细细思量之后,岂能不明阁老的良苦用心?”
谢迁气不打一处来,将笔猛地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指着沈溪:“你这小子,问你西北用兵之策,你跟我提不可战,还让我跟陛下上条陈,摆明是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自讨苦吃,陛下若要追究,撤我官职,你能落着好还是怎么?”
虽然破口大骂,但谢迁却觉得沈溪的话有几分道理。
将内部矛盾转嫁外部,但也变相将权力尤其是军权集中于几人之手,作为大臣明知道西北出兵只是劳民伤财,无法彻底根除草原之患,最终只是改变攻守态势,还要让皇帝做傻事,那就是身为人臣的错。
谢迁对大明江山社稷始终抱有强烈的责任感,沈溪说的一条他很赞同,就算皇帝一时不理解,等回头想明白了,自然会知道他的赤胆忠心。
如果不是一片赤诚,为什么要冒得罪天子的风险,说这些不讨好之事?难道就是为了辞官归故里?
沈溪道:“晚辈愚见,若阁老不赞同,就当晚辈未提及,但若阁老有意上条陈,晚辈可以为阁老起拟奏本。”
“行,你小子有本事,连替老夫写奏本的能力都有了……想必以后内阁中以你为首辅,老夫反倒要当你的佐官!”
谢迁怒气冲冲说了一句,却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一边,“既然你如此有本事,这奏本就交给你来起拟,若得罪陛下,令陛下改变初衷,将你发配西北,又或者将你罢官免职,可别怪老夫未提醒你!”
……
……
沈溪开始草拟谢迁上奏的奏本。
奏本议题,在于“止战”。
先陈述西北用兵之恶,可能造成的影响,若战败后大明朝野军心、民心动荡,反而会违背皇帝平稳交接的想法。
当然有些话要隐晦着说,不能跟皇帝挑明了……您老挂了,传位给儿子,是想给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但若是西北战事失败,反倒可能“国祚不稳”、“内乱滋生”。
奏本不能一味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