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媛时隔大半年,终于又迈进了书斋。
书斋院子不大,依墙栽着一排梨花树,此时枝头已经没有洁白梨花,只有那绿油油树叶映着初升阳光闪闪发亮。树下边蹲着一个小书童,正聚精会神看着地上,不知道是看蚂蚁打架还是看别什么。听着院子门响声,见到赫连睿跨步进来,那小书童“腾”跳了起来,撒腿就往里边跑了去,一边喊着:“太师,皇孙殿下来了!”
一间房子四墙都是高大书架,上边摆放着各色书籍和一些文房四宝,屋子里头摆着几张桌椅,前边有一张大大八仙桌,桌子后边坐了张延之,穿着深紫色衣裳,正拿了一本书聚精会神看着。听到外边传来小书童叫喊声,他放下手中书本抬起头来,就看到赫连睿带着一个小宫女站门边,恭敬喊了一句:“太师早。”
“今日又是你来得早。”张延之笑眯眯朝赫连睿点头,这位皇孙殿下真是勤勉,现清心斋有五个学生,四位皇子加上一位皇孙,每日里他都是第一个来,而且从来不肯偷懒请假,不像那位十皇子,真是娇宠惯了,年纪比皇孙殿下大了一岁,可言行举止却远远不及赫连睿,三天两头便派人来请假,说头疼肚子不舒服,写出来字儿可是没人能认识。毕竟还是太子殿下教管得好,张延之摸了摸几根稀稀疏疏胡须,心中有说不出地舒服,毕竟太子是他得意门生。
张延之目光越过了赫连睿,突然看到了身后跟着慕媛,足足比赫连睿矮了一个半头,脸上一团孩子气,只是那双眼睛里有说不出清澄,镇静神态完全不似一个孩子,他惊讶问赫连睿:“皇孙殿下,你那个贴身内侍今日怎么没跟过来了?”
赫连睿见张延之面露惊奇之色,不由得意,将慕媛推到了他面前道:“太师,她是我贴身宫女,以后便是她陪我来念书了。她叫慕媛,是慕昭仪侄女。”
听到慕昭仪侄女这几个字,张延之脸上变了颜色,端详了慕媛一番,这才小心翼翼问道:“你父亲便是那雍州刺史慕朗罢?”
仿佛一阵风吹起了记忆封页,往事一发不可收拾般倾泻而出。雍州刺史慕朗,这个名字不断灼热着慕媛心灵,她似乎看到了父亲那慈爱目光,看到了母亲向她伸出双臂让她跑过去,那温暖家,现已经不存了,可听到别人提起父亲名字,仍然是那般亲切。慕媛向张延之行了一礼道:“回大人话,小女子父亲正是慕朗。”
张延之望着沉静如水慕媛,心中感慨,指着屋子里座位对慕媛道:“皇孙殿下桌子那边,你便站那里伺候皇孙殿下念书罢。”
赫连睿却摇头道:“太师,能不能让媛儿和我一起念书?她跟着慕昭仪学了不少东西,比我还要懂得多呢。”他转头朝那站门边小书童道:“还呆着做什么,些去搬张椅子过来。”
小书童眼睛斜斜瞟向张延之,见他没有出言反对,这才斜签着身子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赫连睿桌子旁边,用袖子擦了擦上边灰尘,立起身子来咧了咧嘴:“皇孙殿下,这样可好?”
赫连睿冲他点了点头,带着慕媛便走了过去。张延之打量着这对主仆两人,就见赫连睿和慕媛手里都抱着书本,只是慕媛手里分量显见得要轻得多。赫连睿将书放到桌子上边,又去书架上拿了套文房四宝过来。慕媛很熟稔打开砚台,开始站一旁研墨,她个子只比那张书桌高出一个半头来,所以研墨时候一只手拉着浅蓝色衣袖,一只手握着那块墨条,研得极为缓慢,生怕墨汁溅到自己衣裳上边来一般。
这时其余几个皇子们也陆陆续续到了,见到赫连睿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宫女,都觉得惊奇,指着慕媛对赫连睿道:“睿儿,今日你那个贴身内侍去哪里了?怎么换了这么小一个宫女跟着你了?”
“薛清比不上她,我自然会让她跟着我来念书。”赫连睿得意放下手中书卷道:“你们带这些贴身内侍,恐怕没有一个及得上媛儿呢。”
十皇子赫连旸听了有些不服气,他只比赫连睿大了一岁,素日里根本不把他当侄子谦让,总是要拔高占强些方才罢手,现听到赫连睿这般说,老大不忿,甩了袖子冷笑一声道:“睿侄子,你这海口可别夸得太大,小心天都会被你吹破!”
赫连睿被赫连旸堵着一口气,心里也是不舒服,气得拍着桌子便站了起来:“十皇叔若是不相信,那便叫他们比试便是。”慕媛见着屋子里头霎时乱糟糟一团,伸出手来拉了拉赫连睿道:“皇孙殿下,我本来就才疏学浅,十皇子殿下说得没错,你就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