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诏狱比较的ri子,一大早被比较人的家属就拿着银子在大门里边等候。
等到魏忠贤派的听记人来到之后,许显纯开始升堂,派人下堂问各家当交多少银两,根据银两多少定刑。
问清楚以后,击鼓升堂。坐定之后,吩咐狱吏打开狱门,将六君子一个个拖到堂上,伏在堂前。然后拿出手牌,将家属唤进二门,跪在左右两边,按次序交纳银两。
交纳银两之时简直像以石投水一般,急急而来,匆匆而去。
家属根本不敢说话,听到衙役叫到名字,赶快上去将银子交给他们,然后即被赶下,不能争竞称衡轻重,不敢询问数量多少。
也就是交银的这天,被关的人才能和家人见一次面,小声说上几句。
后来许显纯害怕他们在谈话中暴露监狱的黑暗,就让家属跪在离被关押人的一丈以外,大声说话,并且不许用方言。六人中杨涟、魏大中、顾大章都是南方人。
左光斗是江、淮间人,语音和京师大相径庭,说话稍不注意,带出方言,都要受到严厉斥责和毒打。
行刑之时,杨涟尚能发出呼声,左光斗却只能发出像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魏大中则已经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开始向家人交代后事说。
”我从十五ri以后就不想吃东西,闻见粮食气味就想呕吐,每天只喝一杯冷水、吃半个苹果。幸存也只是早晚间的事了。赶快为我准备棺材,我知道家中已十分贫困,买不起好棺木,只买个差的,能藏住骨骸就行。”
家人根据他的嘱咐,用十五两银子买了一个劣质棺材。
杨涟早生死心,暗中嘱托家人在饭菜里面下点儿猛药,以求速死。
杨涟家人送饭时,茶叶中杂有金屑,被狱吏发觉,家人不敢逗留,连夜逃走。从此就再也没人敢给杨涟送饭了。
杨涟的家人逃走,比较之时没人前来交银。没有了银子,受刑之后,许显纯喊着杨涟的名字大声斥责说。
”你让家人逃走,不来交赃银,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杨涟挣扎着抬起头来,想要反驳,但满嘴流血,已说不出话来。
为了教训他,许显纯令人抬出去放在门外,随后又将左光斗抬出放在一起。
过了好长时间,其他四人都被抬入狱中,只有杨、左二人还在庭院。
这天下雨,二人躺在院中,雨水、血水和在一起,流满庭院。杨涟被雨一淋,脑子清醒过来,jing神一振,又大声呼叫,许显纯才下令抬进狱去。
左光斗被抬走时,早已不能出声,只是艰难地抬起头来,用目光搜寻着自己的家人。
但家人在交完银两后,立即被驱赶出去,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呢!
魏学伊也从良乡筹钱回到京师,探听这天比较的情况,当他听到父亲又被打了三十重棍的消息后,惊怖yu绝,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后来才知道是倪文焕因近ri误打小太监得罪了宦官集团,恐惧无法避祸,就投靠了魏忠贤的干儿子崔呈秀,崔呈秀作为魏忠贤的鹰犬,整ri绞尽脑汁构陷残害东林党人。
倪文焕为了讨好崔呈秀,就将魏大中赴诏狱途中,周顺昌相送并许婚姻的事报告给崔呈秀,又加枝添叶地捏造了很多。
崔呈秀大喜,立即将倪文焕推荐给魏忠贤,不断夸奖其忠诚。
魏忠贤得到倪文焕的报告,将周顺昌鞭笞免官,又令将魏大中严刑拷打。
这就是魏大中在交完”赃银”之后又被严刑毒打的主要原因。
魏学伊跪在刑部嚎啕大哭。
大骂阉党无信!
被许显纯知道后,又将魏学伊痛打一顿,魏学伊旧伤未愈,横添新伤,从此卧病在床。魏学伊怨恨阉党,每ri都到刑部哭喊,许显纯也懒得计较许多,任由魏学伊躺在门外胡言乱语。
九月一ri比较,杨涟、左光斗、魏大中三人又是全刑,顾大章拶刑,敲五十下。
比较之时,魏大中好友刘启先进堂纳银,这时魏大中已不能跪起,身带重枷平仆在堂下,刘启先膝行过去,给魏大中整整头发,看见魏大中露在外头的半边脊背血肉模糊,蛆蝇不断。
“你来了……”
刘启先泪如泉涌,哽咽着问道:”魏大人,您还能挺住吗?”
大中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我就要不行了。”
刘启先又问:”您还想喝点粥吗?”
大中睁大眼睛,用力说道:”什么都别问,赶快催促我儿离开!”
魏大中并不清楚魏学伊已经被许显纯给打成残废,虽然不喜欢没骨气的儿子,可是毕竟是亲儿子。
刘启先痛哭失声,召来衙役的一顿打骂,连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