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马上就有人嗤之以鼻。欢场中人哪有什么真心。毕竟大多数男子的偏好还算正常。他们对女子尚有几分怜香惜玉。对于男人嘛。就算他是大美人。也怜惜不起來。平常女子么。对比她还妖娆的男人。自是沒好感的。是以围在街上的人纯粹是來瞧热闹的。就是想瞧瞧归晚收拾人与众不同的手段。
“噗……”归晚崩不住笑了。“这位公子。你有几颗真心啊。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偏偏落了一颗在我这呢。”
大美人却似听不出她的嘲讽。淡淡地。似是伤怀。似是惆怅:“琴央倒是希望能多几颗真心。那即便遗失了一颗。也不会这般难为了。”那副多情的样貌。果真是我见犹怜。
归晚于是敛了笑。很是同情地点了点头:“那果真是十分严重的了。却不知我该如何帮你。”
“真心。自当用真心來还。”他放柔了语调。“琴央听闻小姐跟右相大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小姐的那颗真心。自当还是在小姐处的。冒昧讨要。请小姐成全。”
喝。这琴央可真够毒的。那些青楼女子不过是污一污沐归晚的名声。他倒好。堂而皇之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围观的人恍然大悟。这一出。定然是京中贵女们的把戏了。当日林千夜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归晚。她们虽愤愤不平。倒也不敢说什么。而今。眼见着归晚成日形单影只。她们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是以。众人瞧着沐归晚的神色之间便带了点同情。当然。有幸灾乐祸的。也不好直接写在脸上。
归晚当真被难住了。一脸苦恼:“我的真心如今却不在家。前几日。路过司芳楼。见那雕梁画栋。美奂美仑。心里动了好大一动。怅然若失到如今。我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而今得你指点。方知是丢了真心。”
司芳楼正是京城第一花楼。琴央便是司芳楼小倌中的头牌。那司芳楼不仅美人云集。那栋小楼和后面的小院。更是华丽异常。美不胜收。
只听得归晚继续道:“不知那么美的一栋楼。会不会也有心呢。我且得好好找上一找。等找着了。定当还给公子你。”
琴央错愕:“楼台再美。也是死物。怎会有心。”
归晚摊摊手。一副无赖模样:“我的真心确确然然就被那楼台勾走了。就许琴央公子你來向我讨。便不许我找回來么。”
琴央突然觉得不妙:“不知要如何找。”
归晚敲了敲扇子。一本正经地道:“自当掘地三尺。将一砖一瓦都翻上几回。”连要拆了人家司芳楼都说的这般好玩。看热闹的人觉得这沐家的女儿。实在有趣。
琴央脸色一凝。竟是闪过一抹慌乱:“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我生平最不耐烦欠人东西。虽则我丢了真心。倒也不甚着急。如今赶着要还你。自当要雷厉风行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琴央呆住了。他今日会來。完全是受了人挑唆。为一个官家女子出气。他本來盘算着。沐归晚既跟右相大人闹翻了。他落井下石一番。不止得了利。还能成就了他琴央第一小倌的名声。
可他却忘了。归晚再落魄。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青楼小倌來奚落。司芳楼不是沒有后台。可那后台再硬。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小小的花魁去得罪沐家。
好厉害的沐归晚。看客们总算心满意足。大呼过瘾。对归晚的同情却是不减。她跟右相大人。大概是真的断了吧。不然。方才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一句。而是色厉内荏地威胁要拆了人家司芳楼呢。
正当此时。一只漂亮的兰花风筝似是断了线。掠过众人头顶。轻飘飘地直撞进归晚怀里。
归晚下意识地接住。只见风筝上墨汁淋漓写着几个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有眼尖的。已是一眼认出了。那正是右相大人的字迹。一位正在进学的孩子更是显摆般念出了下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來。”
那穿着青色衣衫的士子呀。你可知晓我的心意。纵然我不去寻你。你为何就不來找我呢。
抱着风筝一脸迷惘的归晚。可不就穿着青色的衣衫么。
最后面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轻呼了一声。围观的人往后面一瞧。竟是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來。
那人群的尽头。是林千夜。他站在他那辆黑色的马车边。那样眉眼温柔地望着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來。我不來寻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吗。”
西下的夕阳在他身后镀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身后是寂寂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仿佛。他便站在那里。从鸿蒙之初。便在那里。在这滚滚尘世中等着她。等着她走过去。
纵我不往。子宁不來。即便清楚这不过是在演一场戏。即便早已认定他们之间此生无望。归晚心底依旧泛起淡淡的酸涩。就那样抱着那朵兰花风筝。恍惚间。落下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