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夜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暖和,仿佛置身温室之中。他慵懒的蜷了蜷手,架起眼皮,首先便发现有微弱的灯光亮着。随后,他看到了背后垫的厚实干草,身上还盖着一条紫血黄羊毛毡毯,旁边搁一炭盆,火屑在烧红的盆中噼啪跳跃。
他甩了甩脑袋,茫然的瞳孔逐渐聚焦。
屋子挺大,少说也有七八米见方,显得特别空旷,却没有窗口,因为窗子已用木板钉死。刮白过的墙面有些发霉,剥落的地方现出里层的红砖,破旧的朱漆八仙桌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壶,还有一碟吃剩的毛豆,壳子洒了一地。烛台上,残烛黄光昏黯,在风中直晃,将门外一个影子拖在地上,倏长倏短,横斜变幻。
忆起昏迷前的情景,虚夜的心跳陡然加速!
天空下着雨,淅沥可闻,更衬得屋内冷清。
他轻手轻脚的坐直了身子,缓缓站起,难以置信的是,光是如此日常的动作,就费了自己不少气力,不得已左手扶住墙,喘了几口气,一步步挨到窗边,他不敢直接闯出门,只能从木板缝里向外张望,窗外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仍看不到那人影的本尊在哪里。
庭园深深,夜色如墨,里间的光线熹微,是照不到园子里去的,黑黢黢的林木在蒙蒙细雨中飘摇,仿佛幢幢鬼影。
嗒……嗒……嗒……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伴随着拐杖触地的特殊音色,每一下都很沉重,仿佛重重敲在虚夜的心头。左右脚之间的节奏不太一致,营造出一种拖泥带水的怪异步调。
一个人踱进了屋。
他似乎走得很慢,却转眼站到了虚夜对面,两张脸相距很近,几乎鼻子贴鼻子。是以虚夜并不能完整的看清他的容貌,只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极其诡秘,近距离的盯视使虚夜更加深刻的记住了这对瞳孔的深棕色,仿佛酒杯里荡漾的琥珀色酒液,由外到内环绕着七丝紫纹,树的年轮似的,让人不自觉的迷陷进去。
那人哈哈一笑,退后两步。
笑声一止,虚夜立刻醒过神来,开始惴惴不安的打量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张苍老枯瘦的脸,高突的颧骨上下都凿满了风霜蚕食的痕迹,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印证着一段艰苦的岁月。塌鼻子,满鼻都是醉醺微红的酒糟粒子,干裂的厚嘴唇咧开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烂牙,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到虚夜脸上,虚夜却仿佛失去了嗅觉,如泥塑木雕般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嘿,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老人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戏谑,又似乎带着些怜悯。
虚夜怔了半晌,忽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揪住老人的衣襟,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