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府耗了整天,却也没商量出什么称得上“对策”的东西,就像比武时二人交手,任何事先的拟定完美的计划,在对手出招的瞬间变成废纸一张。
黄昏的时候,顾少棠回了她的将军府,已是早春时节,但天气还冷,池水上还有层薄薄的浮冰,夕阳给池中枯荷镶了一层金边,忽然想起她刚中了武状元,到将军府的时候,风里刀半夜翻墙就掉进了这荷花池,被景恕逮到差点冻死,还被朝中文武耻笑了许久。
想到风里刀当时的窘况,顾少棠不禁莞尔一笑,可笑容未及展开就化作愁思爬上了眉头,她和风里刀,就像两条纠缠的曲线,不停分道扬镳,又不可避免的再次相逢,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或远或近,却是一直相伴不离。
直到一场大战之后,风里刀离开了龙门,另一个始料未及的人闯进了她的生命。
顾少棠摊开自己的手掌,有些伤心的辨别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细白掌纹:“顾少棠啊顾少棠,你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吗?”
她与风里刀是漫长岁月中建立起来的信任,亲密和依赖,春日细雨润物无声;而雨化田,她看不透他,不相信他,却如黑暗中撞出飞溅的火星,眉梢眼角都叫人心惊肉跳。
这是爱情的两种面目,截然相反,却都是真实的,就像风里刀和雨化田。
作为帮主和将军的顾少棠是英明果决的,但在感情之事她却被动和犹豫的多,当初跟风里刀无数次分分合合,咬牙切齿的发誓永远不要看见他的脸,最终还是分不开打不散的在一起“只谈买卖,不谈感情”
若不是返京后波澜骤起,西厂被废黜,雨化田陷在东厂生死难料,她永远都不会满怀着愧疚担心的想念他,细细回想那些与他相伴的寸寸光阴,点点滴滴,回想他的好与坏,残忍和温柔,他的希望与失望,他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和无可奈何的落寞。
莫道不*,原来,动了心的并非只有雨化田一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顾少棠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先转身离开了那条注定会和风里刀交错的轨道。
堪堪等到月上中霄,风里刀却还没回来,顾少棠吃了点厨房送来的鸡粥就胡乱睡下,但她心思烦乱,又
如何能睡实?
半梦半醒间,屋外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交谈之声。
“……他……可会……不肯见……”
“……难说……”
“柳大人……昔年……如今……商毅……”
声音都刻意压低,交谈内容听不分明,但可以分辨出是风里刀和牛得意,顾少棠睁开了眼睛,在床上坐
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二人走得更近了些,听得牛得意道:“督主,您无需为……”
似乎是风里刀制止了他,牛得意的下半句就没说出口,接着脚步声响,这次是又近而远,听声音是牛得
意离开了。
风里刀则朝顾少棠的房间的方向走了过来,顾少棠本来在等他,听他走近,心中反而一阵慌乱,又赶紧
躺下。
闭着眼睛等了一阵,却没听见有敲门的动静,顾少棠缓缓睁开眼睛,朝窗户的方向望去,外边的月亮白晃晃的,将风里刀熟悉的轮廓投在窗棂之上,就好象儿时他们一齐看的皮影戏之中的一片剪影。
风里刀站了一小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转头径自回房去了。
顾少棠再无睡意,在静谧的黑暗中,回荡的仿佛都是风里刀离去时的那声轻叹,压在她胸口,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窗外的月亮都落下去的时候,终于熬不住的顾少棠忍无可忍的跳下床来,随便抓了身短打扮的劲装,摸黑利落的扎紧袖口,既然这个该死的夜晚长得要命,似乎永远都过不完,她就练拳到天亮好了。
冷飕飕的夜风扑面而来,冻得顾少棠一缩脖颈,却也略微冲淡了胸中的郁结之感,一转头,却又怔住了:夜色中除了天际寒星烁烁,风里刀房中的烛火还亮着。
顾少棠犹豫了一下,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却也没有走进回廊去敲门,而是同风里刀方才一样,悄然站到了他的窗外,用指尖将窗纸轻轻戳了一个小洞,眼睛贴近朝内窥视。
风里刀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在灯下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什么,偶尔有些许微小的碎片飞出来,脸上是十分温柔的笑意。
顾少棠心中疑窦重生:第一,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搞什么名堂?第二,牛得意是他派去的,风里刀自然早就知道她去东厂见雨化田,更何况,前些日子她的失魂落魄又怎能瞒过自幼相识的故人?那他现在的表情,就奇怪的紧了。
从窗口平视的角度根本看不出风里刀在干什么,顾少棠越想越不放心,俯身走到墙边,提气一纵,跃上了屋顶,就如同只灵猫一般,轻手轻脚的绕回到风里刀斜上方的头上,解开瓦片,朝屋内望去。
风里刀右手拿着柄两寸长小刀,有些吃力的在削着什么,顾少棠把视线压低,借着灯光,这才看见他左手拿着的东西:圆滚滚的身体,两只尖耳,依稀是个小老虎的形状。
顾少棠皱起眉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这物事有些眼熟的样子。
下一个瞬间,记忆和几乎刺破胸膛的锐痛一齐击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