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走了,阿榆面朝里侧静静地趴着,很快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很熟悉。
阿榆无意识划动枕头的手顿住,看看床板,闭上眼睛。
那人将椅子拉到床前,她听见他坐下了,也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他不说话,房间里跟之前一样安静,但感觉不一样了,呼吸都莫名变得小心翼翼。
“阿榆,你睡着了?”
阿榆一动不动装睡,不想跟他说话。她做错事他打她,合情合理,被打的时候忍不住委屈怨他,后来梦到了哥哥,醒后她想的全是回家,回家了跟这边的人就再也没有牵扯了,他的好他的坏再也跟她无关,所以她跟丹桂肖仁解释是说的是真心话,她真的不怪他。
不怪,但也不想理会。
展怀春悔得不行,覆上她露在这边的手,她想逃,他紧紧攥住,“阿榆别动,小心弄到伤口。”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阿榆依然往回挣。
她伤着,展怀春不敢跟她耍赖,连忙放开她,看她把手缩回被子里,不肯回头看他。
想到她吃了这么多苦全是他害的,全怪他没把话说清楚,展怀春也觉得自己蠢:“阿榆,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欺负你了打你了弄疼你了,我混蛋,你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受着。只是阿榆,我要跟你解释清楚,我喜欢你,对你说出口时,从来想的都是娶你为妻,绝没有什么纳妾的念头。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丫鬟看待,以丫鬟的名义留你在身边,只是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用什么理由跟你在一起。”
既然她不明白,他跟她说清楚。或许早在坚持让她还俗而不是将她送到别的尼姑庵时,他就已经动了心,偏他在意这个在意那个不肯承认。
阿榆苦笑。
他说要娶她为妻,她确实没有料到,但听他后面说的,她真的……
他对她好的时候,确实没把她当丫鬟,那些衣裳首饰,就连普通人家的姑娘小姐都买不起。但她也记得他命令她将豌豆送给沈棠时的冷漠话语,也记得他让她跪下时的陌生脸庞。说实话,离开尼姑庵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展怀春收留她,他如何待她她都只有感激的份,就像现在她能好好躺着养伤,如果展怀春不许她养伤,她不是照样也要受着吗?
他对她好她感激,他把她当丫鬟也是理所当然,她真的没有资格怪他,只是再也受不起这样的反复了。她修行得不够,心不受控制,若他始终视她为丫鬟,她会习惯,可他总是先好后坏,前面越好,那么后面哪怕只是一点坏,甚至只是不回来看她,她都会难过,就像一直穿着暖和的衣裳,突然被他收回时,她会渴望之前的温暖。
好坏她都不想再尝,只想平平淡淡。
她没有任何回应,展怀春心里七上八下,低头求她:“阿榆,我真的知错了,我答应你,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再也不……算了,现在我说什么你肯定都不信,我也没脸求你相信。阿榆,我只求你别走,让我继续照顾你,等你伤好了,等你再次相信我愿意接受我了,嫁我好吗?”
嫁他?
阿榆从来没有想过。
“少爷,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谢你让我在府里养伤。可我只是个村里姑娘,还出过家,笨手笨脚什么都不懂,根本不配做少爷的妻子,少爷还是娶个大家姑娘吧。我,我有家了,我想回家等我哥哥,少爷准我回家好吗?”
阿榆忐忑地求道。其实她有点怕,怕他骂她不知好歹,怕他生气将她赶出去,她现在动都不能动,离了展府只有死路一条,但她必须这样说啊,总不能撒谎骗他,然后等伤养好了再求去吧?她什么都说清楚,不论后果如何,她问心无愧。
“我只喜欢你,只想娶你。”展怀春抬头看她,声音坚定:“别再说什么门户什么配不配的,除了你,我展怀春谁都不娶。”只有她让他一直惦记着心疼着,让他再三为她的喜怒言语或欣喜若狂或神不守舍,让他高兴时连吃几碗饭让他煎熬时食难下咽,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冷了心,可他认定她了。
“阿榆,你……”
阿榆却也心意已决:“少爷别说了,我只想回家。”他是真是假,这次的好能持续多久,她都不愿再想。
“好好好,你别生气,咱们先不说这个,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她有多倔强他早已领教过,展怀春没有办法,也听不得她句句不离回家的话,只好先避而不谈。等她消气了,他再试试旁的办法。
阿榆抿抿唇,抹掉不知何时又落下来的泪,平静地道:“伤好了我也要回家,不管少爷如何待我我都要回家,少爷若是不愿放我走,那我就跟展府签卖身契,算是赔打碎的那个定窑托盘,但请少爷别再破格赏我药了,从今往后真正把我当丫鬟对待,免得阿榆辜负少爷一片好心。”他是展家二少爷,若他不放她走,她没有任何办法,与其日后他拿现在这些好骂她不知好歹,不如现在就不要他的好,只当主仆。她不怕当丫鬟,但她想当丹桂丹霞那种丫鬟。
展怀春怔怔地看着她。
她竟然会说如此戳他心窝子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