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爹您既然回了乐宁,为何没有去看过白国公……”落银皱眉问道,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不然叶六郎也不会一直不曾对她提及她娘亲的真实身份。
叶六郎听女儿这样问他,不由地苦笑了几声,而后,又是长长的一阵喟叹。
“你娘亲因为我而死……我哪里有什么颜面再去见你外公。”叶六郎说着,口气里带上了几许黯淡,“而且……当初你外公很反对你娘亲嫁给我,那时候你娘亲怀了你……他外公逼她喝堕胎药,逼不得已之下,我便带着你娘亲私奔了——”
私奔?!
落银一阵咋舌。
而且好像还是……未婚先孕吗?
落银是没想到,原来她爹娘还有这么一段惊世骇俗,曲折万分的感情经历。
怪不得叶六郎说自己没脸去见白世锦。
“而且你外公他年岁已高,我实在不敢将你娘亲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倒不如,给他留个念想……”叶六郎愧疚无比地说道:“我当时年轻气盛,做过许多冲动的事情,故他老人家也一直不喜欢我,就算是去见了,也只会惹他烦心。”
叶六郎的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
当年的事情,现在想想都是他的不对,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冲动带莺歌离开,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白世锦虽然一生戎马,铁血又冷硬,但却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如命。
落银听罢叶六郎这一番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白国公对爹的成见或许已经没有那么深了,而且那日我见他……显然是非常想知道关于我娘亲的消息。”落银跟叶六郎的想法有些偏差,她觉得,这么多年过去,白世锦肯定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可能,包括白莺歌已经不在人世。
这样一个时刻记挂着女儿的老人……该是有权利得知真相的。
“你说的也没错。”叶六郎微微仰起了脸,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其实说到底,我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他罢了。我欠了白家良多——”
白家子孙单薄,白世锦除了白莺歌之外,就只有白景亭一个儿子,而白景亭因为身体的缘故,膝下一直没有所出,只早年领养了一位女儿,与落银年纪相仿。
白景亭又因身负官职的缘故,终日忙于正事,能陪白世锦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白世锦现如今的境况,可谓十分孤苦。人到了这个残烛之年,不外乎就是想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好好的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些叶六郎都知道,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代替白莺歌来照顾白世锦,来尽一尽孝心,可他却始终迈不出这一步来。于是,只得终日活在愧疚之中。
听叶六郎一而再的重复说他无颜面对白世锦,落银便明白了,他乃是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
“爹,您既然觉得心中有愧,我认为便该去尽力弥补,而非一味的逃避。”
不然,等白世锦真的撒手归西之后,只怕叶六郎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倒不如,趁着人还在,尽些力,就算得不到原谅,也好过什么都不去做的好。
叶六郎将落银的话听在耳中,无言以对。
父女二人便这样坐着,沉默无言。
沉浸在情绪中的叶六郎并没有察觉到,妻子在不远处站了许久,盆中原本用来给虫虫擦脸的水,也早已经由温热变为了冰凉。
月娘望着月光下围桌而坐的父女俩,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是将盆搁了下来,朝着叶六郎走了过去。
“六郎——”
听得这声温柔又熟悉的呼唤,叶六郎和落银同时回了神。
探目一瞧,就见月娘已经来到了跟前。
“六郎……我方才,都听见了……”月娘有些抱歉地说道,原本她是无意间听到父女二人之间的谈话的,然而后面,却是不由自由地听了下去。
叶六郎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你我夫妻之间,本不该有什么秘密……你既听了又何妨。”
该愧疚的是他才是,一直以来,都将此事瞒着妻子和女儿。
听叶六郎这么说,月娘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才说道:“六郎,我觉得银儿说的没错……你该去见一见白国公才是。”
不管怎么说,不管白世锦承认不承认,叶六郎也是他的女婿,落银更是他实打实的亲外孙女。
见叶六郎不语,月娘又道:“老人家若是知道还有落银这个外孙女在世上,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月娘向来善解人意,做什么事情,都会先从别人的角度出发。
比如眼下的事情,关于丈夫已经故去的正妻的家人,她也忍不住为白世锦设想一二。换做寻常女子,若听丈夫提起此事,还对亡妻念念不忘,只怕免不了一顿飞醋。
“爹,我跟二娘的话就说到这儿了……”落银觉得无需再劝,就道:“爹您自己做决定罢——”
“六郎自己衡量就是,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月娘含笑说道。
叶六郎望着身边的妻女,心思有些繁重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