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太可能,我瞧着她整日不着家,哪有闲工夫嚼舌根。”马荣烧光了最后一张黄表纸,躬身作揖行礼。
“爹娘,求你们保佑我顺利生产,也保佑杏儿那丫头在外头好好的。”谢氏双手合十,嘀嘀咕咕祷告了一会儿。
却说杜梅回了家,的的确确没工夫说谢氏的闲话。她娘许氏已经将祭祀的饭菜都准备好,只等着她归家祭奠父亲。
三个小的围跪在堂屋桌前烧纸,杜梅抱着小弟杜松跪在旁边,杜松已经快八个月大了,正是长牙的时候,他看见姐姐们一边烧纸一边念叨,他也咿咿啊啊地讲话,直讲得口水横流,衣襟上的围兜湿了一片。
烧了纸,孩子们挨个磕了头,许氏抹了通红的眼睛也跪下了:“二金你看,咱家起了大屋,又围了大院子,咱养鸭子开粮铺,日子一天天好过了,你在天上也放心吧。”
“娘!”杜梅哽咽地唤了一声。
“娘没事,娘高兴,就是想告诉你爹,你多有出息!”许氏扬起脸,泪珠儿直滚,脸上却是笑的。
此时门外天色将暗未暗,蓦然,一阵风起,卧在廊下的黑妞呜咽了一声,摇着尾巴进厨房去了。那股风直卷进堂屋,扬起火盆里的灰烬,带着在屋里四角转了一圈,将灰烬撒的到处都是。
风极温柔地拂过屋里每个人的脸庞,带飞了鬓边的碎发,吹干了许氏的眼泪。杜梅怀里的杜松欢喜地张开双臂,咿咿呀呀似要人抱。风盘旋而下,吹动她们的裙裾,环绕三匝后,倏地往门外奔去了。
“爹?爹!”杜桂恍惚,失声叫道。
“是你爹,他来看我们了!”许氏眼角湿润,搂住了小女儿。
杜樱和杜桃也泪眼婆娑地扑到母亲怀里,杜松并不知道悲伤,见姐姐们突然哭了,他也跟着撇了嘴,嘤嘤哼起来。
“樱子,你们别惹娘伤心了,爹来看过我们,该高兴才是,他见我们过得好,自然安心。”杜梅嗓子也哽着,可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一边哄着杜松,一边劝慰母亲妹妹。
“你姐说的对,咱们日子好过了,你爹当然也高兴,咱不能哭哭啼啼的。”许氏忍住痛苦,帮三个女儿擦擦眼泪。
一家子重新收拾了,在厨房开饭,虽止住了泪,可也吃得比较沉闷,今夜注定是伤心的。
如此隔了一天,日子还得继续,杜梅找杜树挑了几担黄泥,将家里之前攒下的鸭蛋,按着胖衙役母亲的法子全腌了,家里的双黄蛋也没有更好的销路,杜梅怕坏了,便单独腌制了一坛,如此林林总总算起来,约莫腌了三四百个。
之前腌的,因没有达到最好的味道,杜梅也就没有拿到街市上去卖,她给方婶、师父、二愣子、老櫈头、杜树、族长等各家分送了一些,又给射山镇的钟毓、叶青、牛二、黑蛟龙送了些,如此一来,两百个鸭蛋迅速见了底,剩下的也只够留给三个小的解解馋了。
这日傍晚,杜怀炳兴冲冲地来找杜梅,那日用稻谷换杂粮的说法一出,十里八乡的乡人们立时如潮水般涌了来,他家里日日门庭若市。南瓜、玉米、红豆等等各种杂粮源源不断地送了来,直到今儿晌午,稻谷全换完了,他家里才安歇下来。
收的杂粮实在太多了,南瓜又圆又大,实在占地方,他家一辆牛车运不了,估摸着要三辆牛车,村里数杜梅家的牛车又大又结实,他自然要来寻她帮忙。
“没问题,我这几日刚好无事,明儿只听您的安排。”杜梅听他说了来意,一点没有犹豫,立时应了下来。
“那好,明儿卯时初,在我家院里装车,咱早些出发,灾民们也早些吃到不是嘛。”杜怀炳见杜梅应得干脆,心里自是十分舒坦。
杜树当真在河滩旁的三亩田里,用捕兽笼子和夹子陆陆续续捉到了三只野鸡和两只野兔,除了留一只断了腿的野兔自个吃以外,其他的,他都委托杜梅帮着卖。
次日一早,杜梅吃了两个昨儿晚上的饼子就出门了。卯时,太阳未出,草叶上露水晶莹,小母牛吃了两把黄豆,拉着牛车晃晃荡荡地走在村里的石子路上。
到族长家装车帮忙拉粮的还有杜家锁,他们惜杜梅是个女孩子,恐她驾驭不了重物,都往自家车里多装,杜梅的车上堆放的都是麻袋装的玉米和豆类,这些容易码放。
族长年纪大了,他儿子杜明堂怕他看不清清晨路上的沟沟坎坎,遂自己驾车送他去县城。他家的车走在前面,杜梅则走在中间,杜家锁年富力强自然是押车的。
三辆牛车载着满满的杂粮,浩浩荡荡地往清河县去,引得旁边赶路的人惊诧观望。在十里八乡,有牛车的人家毕竟少数,乡人们要到县城去,大多只能起早,甚至半夜就要起来,靠两只脚走路去。
平日里因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所以遇到牛车,只要扬手,便会被顺带一程,今儿杜家沟三辆牛车一起出来,实在是很壮观。可看见他们车上满载的货物,路人也实在开不了口了。
一路未做停留,卯时末,三辆牛车合着清晨的朝阳一起到了清河县,嗒嗒的车轱辘,碾过露水润湿的青石板路,直往南街县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