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影动,一夜好眠。
次日,天青云淡,杜梅送杜樱和大丫去了粮铺,她自个到云裳绣庄去找叶丹拿存单,下乡收粮需要铜钱,她得提前到钱庄兑换。
一大早绣庄生意不忙,石大娘坐在柜台后面低头清点帕子香囊,看样子是在盘账。她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杜梅,满脸的笑几乎要溢了出来:“孺人好久不来了。”
“乡下忙秋收,我又不得闲,故而许多日子没来,大娘身子可好?”杜梅笑盈盈地问。
“好的,好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得孺人惦记,庆幸的很。今儿巧了,叶大掌柜正在铺子里,你可是要找他?”石大娘开了柜门,让杜梅进来。
“嗯,我正有事寻他呢。”杜梅点点头。
叶丹大多时候都在江陵城的落梅轩,云裳绣庄几乎都是交给叶青打理,他就是偶尔回来,也是在后堂休息,不到前头来管事。
“我领你去,估摸这会儿也该起了。”石大娘拉着杜梅入了后堂。
转过影壁,后院里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桂花树,这时节居然还星星点点地开着金色的花朵,一阵阵馥郁的香气四下漫溢。
叶丹正盖着薄毯半靠在树下的躺椅上看书,初升的太阳暖融融照着,十分惬意。小几上放着茶罐和三个空杯,一蘸新沏的茶冒着袅袅的轻烟,又有核桃脆、桂花糕、红豆卷、莲子酥四样点心。
“叶掌柜难得的闲暇,被我搅了。”杜梅轻笑,娉娉婷婷走来。石大娘不放心前面柜上,见他们说上话,便折身回去了。
“梅子,我正想着去找你呢。”叶丹从书里抬起头,满面春风地笑。
“落梅轩生意还好吧。”杜梅平日里不亲管江陵城的生意,这会儿来了,总该关心一下。
“如今天气渐凉,内衣的生意已不似之前红火,倒是你提的手炉的点子,这会儿正热销呢。”叶丹揭了毯子,起身给杜梅泡了杯茶,碧色的茶叶在滚水里翻滚了几下,安静地沉到杯底了。
“既是如此,你找我还有其他事?”杜梅拂了对面椅子上的桂花,坐下来问。
“现下内衣的生意淡了,铺子里的绣娘一下子没啥活做,人心惴惴,我又不敢放她们走,只怕被有心人找了去,泄了内衣的机密,如今只拿钱养着她们。邓婶子虽每日里带着她们绣些荷包丝帕,可花色不出挑,乏人问津,日日入不敷出,着实令人心焦。”叶丹见问到这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拧眉微叹。
“绣娘们断不能走,明年夏天内衣还会再度火爆,到时上哪儿招这些熟手去?至于冬日的活计,我倒想起之前的玩偶来,那时我们做唱卖,锦绣坊与我们抢买卖,现在他们还做吗?”杜梅啜了口茶,沉思片刻问。
“这个……我们既不做了,他们好似也没了,你的意思,我们重操旧业?”叶丹想了下,疑惑地问。
“既然他们放弃了,我们再回过头做,不过不是做唱卖,而是做成内衣这样的售卖方式,大家都能买的起,也就不买仿品了。而且我们不做玩偶,玩偶的技艺要求高,我又没时间教她们,再说就是教会了,等技艺娴熟,冬天都过去了。”杜梅垂头细细思量,慢慢说着心中想法。
“那我们做什么?”叶丹对杜梅的话十分感兴趣,挺直了身子问。
“我们就做这个,抱枕,靠枕。”杜梅指指叶丹躺椅上一个四方的小枕。
“这个?也不是啥稀罕物呀,但凡绣庄都有的卖。”叶丹瞟了眼,有些不解地说。
“是不是稀罕物,就看我们怎么做了。寻常的抱枕靠枕只讲究面料,极少绣花,若我们另辟蹊径,绣的是玩偶图案,亦或是整幅繁复缠枝花样,再比如我们填充的是柔软的蚕丝、清香的草籽、助睡眠的草药等等,这样是不是与众不同,足够新颖别致?”杜梅将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了。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这样一来,绣娘们有活干,而且按你说的那样做出来的抱枕,我现下光听着想着就十分向往。”叶丹盯着杜梅看,这姑娘心里到底有多少新鲜的想法,这个令他思来想去好些日子的事,在她这里几乎根本不算什么,立时迎刃而解。
“还有就是抱枕的形状,也不是非拘泥于方形不可,长的、圆的,柱子形,都可以尝试。而且我们也不怕锦绣坊模仿,我们这个只卖冬天一季,开了春就停工,明年再想新花色,年年有,年年新,他跟不上跑不赢我们的。”杜梅想了想又补充道。
江陵城中住的非富即贵,能买得起落梅轩物件的,都不缺钱,无非图新鲜有趣,他们占得先机,就能大赚一笔,等旁人仿出来,大量上市,这新鲜劲就过了,价钱自然要回落的。
“你等等我,我记下来。”杜梅讲得又多又快,叶丹一时记不住,他小跑着去拿笔墨。
过了会儿,桂花树下,杜梅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叶丹则伏在小几上将杜梅说的话记下来,间或抬头问上一二。
“我暂时就想到这些,至于玩偶的花样,我家里还有好些,明日让叶青收绣品时,到我家里去取,我娘在家。”杜梅将纸上写的又细看了一遍,见无遗漏,遂点点头道。
“明日,你不在家?”叶丹偏头问道。
“我们明天开始收购秋粮了,虽只在杜家沟,但恐怕没空回去。”杜梅拍拍手,将手上的点心碎屑掸在地上,一群蚂蚁忙碌了起来。
“说了半天话, 你还没说今儿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叶丹光顾着说生意上的事,这会想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收粮要铜钱,我想在你这拿存单去钱庄兑换些。”杜梅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