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嚎了,还不快去请几个杠夫来帮忙穿衣收殓,这个要紧!”杜怀炳见她傻子似的只会哭,赶忙提醒道。
魏氏这才醒悟过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出去了。
杜怀炳将散在床上的四十两银子和地契装在瓦罐里,重新用蓝粗布包裹着,转头对杜梅说:“一会儿忙乱起来,只怕人多手杂,东西暂且先放在箱子里,钥匙你管着,若是用钱,我们再一起开箱来取。”
杜梅依言起身,将东西锁了起来,钥匙小心收在荷包里。
“这怎么行,爹说是要……平分的……”周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她没料到刚才精神还很好的杜世城,转眼说没就没了。
“你这个臭娘们!我爹被你活活气死了,我跟你狗日的没完,且等着我写休书吧!”大金气极,一脚踢在周氏的心窝上,转身扑到床榻前大哭起来。
猝不及防,周氏哪里受得住大金这么大力的窝心脚,她一头栽倒在地,疼得只觉心肝五脏都移了位,她平日里咋呼惯了,这会子闯了这么大祸,一时间吓都吓死了,更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索性睡在地上痛哭,只是不知道是哭公爹还是哭自个儿。
屋里一片凄惨的哀嚎声,杜三金这才如梦初醒,他愣愣地看着一屋子人进进出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爹已然没了。
“爹啊!”杜三金醒过神来,顿觉撕心裂肺,趔趄着冲了上去。
杜世城被两个儿媳妇气得吐血而亡,治丧之事办起来十分复杂繁琐,可杜家两房一个比一个没用。
三金原本只会读书,惯不理家事,此时遭受媳妇背叛,老爹去世的双重打击,整日浑浑噩噩的,如今除了在灵前陪哭,基本什么也做不了。
大金虽是长子,可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做事没有章法,凡事又拿不出主意,每每总要去问杜怀炳,这让帮忙办事的人多跑了不少冤枉路,之后众人也就不问他了,自去请杜怀炳做主。
杜世城撒手一去,悲痛交加之际,魏氏的心疼病犯了,日日蜷在床上,仿佛他们那间屋里有鬼似的,之前是杜世城疼得生不如死,而今,魏氏也疼得痛不欲生。
村里的老妇人白日里多来陪她,与她说说话,开解一二,她尚还好些,而到了晚上,她痛感加剧,既嫌外间守夜的喧哗,又惧屋里寂静无声,她总觉得杜世城没有走,只默默地坐在屋梁上,怜悯地看着她,如此一来她更怕了,偶尔灯花爆一下,她也被吓得缩到被子里直哆嗦。
周氏自打被大金一脚踹倒,胸口就青紫了大片,也不知肋骨断了没有,她舍不得花钱,只在家躺着养养,如今她气死了公爹,又得罪了杜梅,钟毓是断不会给她看的。
谢氏因杜世城去世的缘故,从祠堂里放了出来,不过一夜工夫,明眼人就看出谢氏不对劲,她原是多妖娆明艳的人,如今整日头不梳脸不洗,还穿着满月那天的襦裙,吃饭漏的油渍沾在衣襟上,也不知道要换一件,村里开始传言说她疯了,但也有人说她是怕被沉潭,所以装疯。
杜怀炳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大房三房全不顶事,他少不得厚着脸皮来找杜梅,按说二金已经不在了,杜梅也大方地放弃了抚恤银两,现又有大伯和三叔在,她阿爷的丧事怎么说都轮不到她管。
“梅子,死者为大,你大伯三叔两家你也看到了,一家不会做事,另一家不是疯就是傻,这一个烂摊子我一个人着实管不过来,你好歹来帮帮忙。”杜怀炳踩着吱吱嘎嘎的残雪,进了二房的院子。
“太爷,不是我不帮忙,阿爷子孙不少,还要我一个丫头夹在里面上蹿下跳地逞能,难免被乡人们耻笑,阿爷生前最要面子,这恐怕不太好吧。”杜梅闲来帮许氏做针线活,杜松长得快,衣裳要早做,她穿针引线,手指翻飞,很快就缝好了衣襟。
“嗳,你阿爷一辈子活在一张脸皮里,如今人死如灯灭,丧事办不好才会惹人笑话,况且你是孺人,是杜家沟最有身份的人,比男儿更有面儿,你给你阿爷四处奔走,他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杜怀炳自是知道杜梅十分痛恨乡下重男轻女的陋习,可这又怎么办呢,自古如此,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梅子,族长既然来叫你,你且去帮衬一二,你爹……你是长女,实该你替的。”许氏自打拿到二金的遗物,眼泪半刻也没停过,这会儿提起来,又哭了。
“二金家的,你也节哀,这般哭,怕是要把眼睛哭坏了,杜松还小呢。”杜怀炳转头看看一身素衣的许氏,劝慰道。
“我晓得的。”许氏拿帕子按住眼睛,泪水很快就晕湿了棉布。
“娘,都怪我不好,我若收起来,不给您就好了。”杜梅心酸,可她不敢哭,不然她娘就更不得了。
“娘不哭了,不哭了,咱日子好了,你爹在天上也安心。”许氏终于收了泪,红肿着眼睛坐在一旁。
“娘,我随太爷去忙了,您今儿别做针线了,仔细伤了眼睛。”杜梅将缝了一半的衣裳叠好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