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深蓦地一拍脑袋:啊!他忘了!
李无廷还低眼将他看着,“要听吗。”
这会儿宫门马上就要下匙。如果跟着人回去,就代表着要留宿宫中。
宁如深琢磨了会儿,终究还是没抵住“大秘密”和“睡龙窝”的双重诱惑,朝李无廷暗搓搓一贴,“…要。”
李无廷指节微一拢,“好。”
从宫门进去,一路静默。
李无廷眸光沉淀,像在酝酿些什么。
直到回了寝宫,他屏退宫人,静谧宽敞的寝殿内一时只剩下宁如深。
殿中燃了一豆灯火。
灯台梁柱皆雕刻祥云盘龙。
床具是结实的楠木,挂着明黄的帐衾,一看便知是天子榻卧。
宁如深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李无廷在床沿坐下,朝他拍了拍身侧。他便蹭过去:
“陛下要说什么秘密?”
烛火幽微,李无廷目光深重而又专注,薄唇一动刚要开口——
宁如深忽而警惕,“应该不是指甲盖之类的秘密?”
“……”李无廷一口气哽住,“不是。”
宁如深看他憋得不上不下,忙奉上自己的小耳朵,“那,那陛下说吧。”
李无廷默了默,随即捏上他的耳朵:
“知道为什么朕会‘未卜先知’?”
粗糙的指腹擦过敏感的耳廓。
宁如深被激得一抖,耳尖迅速染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跟前落下一声:
“这不是朕的第一世了。”
…轰!脑中骤然空白了一瞬。
宁如深睁大眼,有好片刻连耳廓的酥麻都被忽略了,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李无廷认真看来,“朕重活了一次。”
重活…宁如深心头猛然震动:
意思是,李无廷是重生的?
他心脏在胸腔里噗通直撞,愣愣地看向李无廷俊美沉稳的面容,过往的片段在他脑中闪过,如一道亮线:难怪——
似是要印证他的猜测。
李无廷接着说,“所以,那些‘未卜先知’,还有你的事……”
“都是因为朕重活过一次。”
宁如深终于缓缓回神,“嗯…”
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紧张看去,“那陛下上一世是怎么…怎么重来的?”
他说得委婉,李无廷却听懂了:
“只是一觉醒来,就回到了登基这天。”
宁如深顿时松了口气,没忍住扑进人怀里,抱住李无廷的腰身,“我还以为,陛下是挂了,涅槃回来的。”
李无廷成功意会,低头:“……”
片刻,他抬掌轻抚宁如深清瘦的背脊,“朕好好的。”顿了顿补充,“没挂掉。”
“……”宁如深便安心埋着,“那就好,其实臣也是在陛下登基那天穿来的。”
这么想想,他们还是一起着陆的。
这不就是天造地设!
他美滋滋地想着,却听头顶说,“朕知道。”
“嗯?”宁如深拱起来: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无廷似是笑了,“那天宫人说你磕坏了脑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宁如深倏地睁大眼。
等等,什么叫磕坏脑子,变了个人?敢情他本尊是个脑子坏掉的人!
“那‘臣’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李无廷看了他会儿,神色轻描淡写般,捏了下他耳垂,“是个大奸臣。”
………草???
宁如深震惊地反应了会儿,忽而恍然:
难怪当时在朝堂之上,李无廷想一巴掌给他呼掉。
李无廷似也想了起来,搂在他身后的胳膊蓦然收紧——
“唔。”宁如深一瞬被紧拥在怀。
他几乎能听见跟前怦怦直撞的心跳声,灼热的呼吸微乱地落在他耳边,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还好宁卿会碰瓷……”
“……”这是夸他吗?
正想着,耳边又贴来低喃,“朕舍不得。”
宁如深脸上一瞬热起来。
像李无廷这种高冷又稳重的君子,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撩他。
他浑身泛热地在人怀里静静趴了会儿。
他脑中消化着刚才的信息量,隔了片刻突然想到点什么,又拱起来:
“那臣上辈子没来——”
宁如深心跳凌乱,似是随意自然,“陛下身边,是、是谁陪着……”
“没有人。”李无廷迅速开口。
宁如深呼吸一屏,看向他。
李无廷目光落来,“朕的身边谁也没有。”
他看着人轻声,“很孤单。”
宁如深心弦猛地震颤!他对上那道深邃沉静的目光,话头一时哑然。
“在朕的两辈子里,你都是唯一。”
轻言细语落在耳中,却如有雷鸣。
宁如深倏然触动,情不自禁地闭眼亲上李无廷微抿的薄唇,“…我会一直陪着陛下,哪里也不去。”
李无廷一瞬激动,又带了几分不安。他大掌按在人腰后,“若是万一呢。”
宁如深模模糊糊地含着那双唇,“万一什么?”
“那颗菩提珠。”
“……”
他蓦地顿住,撤离了点看去。
李无廷面色潮红,一缕额发耷落下来,划过凌厉的眉骨。眼底再掩不住心慌和沉眷,像是怕极了他的消失。
再是稳重的帝王,也会由爱生怖。
宁如深怔了两息,随即恍然——
难怪在马车上,李无廷看到菩提珠后如此异样。该不会,是怕菩提珠哪天将自己猝然带离?
“陛下,那就是颗普通的菩提子。”
李无廷看着他抿了下唇。
宁如深觑着他说,“真的,是净喜大师随手卖…施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九百九十九颗。”
李无廷目光朝他腰间瞟了下,尽量作出释然的样子,“喔。”
宁如深,“……”
他看着人依然紧绷的神色,想了想,突然从腰间摸出那颗菩提珠塞进李无廷手中。然后在人惊怔的神色中,安抚地亲上:
“这颗珠子就送给陛下了。”
“以后都放在陛下这里,谁也带不走我。”
搂着他的手猛一震,将他一把按入怀里!
李无廷指节用力到发白,攥紧的菩提珠几乎嵌入他掌中,他埋首于人颈侧,“…好。”
“朕替你好好保存着。”
灼热的体温快要将人融化一般。
宁如深感受到紧拥着他的热意,像是在确认着他的存在,紧抓住两世生命中的唯一。
明黄的帐顶晃动在他眼底。
他心潮也被带得翻涌激荡,指节紧了一下,随后拉过李无廷的手落在自己腰带上,簌地一松——
“陛下…”宁如深脸红耳热,贴上那滚烫的耳廓,“我们再试一次吧。”
身前的心跳骤然乱拍,“…嗯。”
·
案头的烛火快要燃尽了。
腻润的蜡油顺烛柱滴落,厚厚地堆盛在烛台之中,莹如油膏。
床头的玉兰映着暖光,盈盈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