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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杝傻站在她从前睡过的床上,看着床上的人,足足发了一盏茶的呆。
承恩帝也不说什么,见她乖乖呆在自己身边,似乎还挺享受这一刻宁静的惬意。他的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变得很瘦,面颊凹陷,颧骨突出,病容却遮不住他天生的高贵霸气,哪怕是他此时闭目养神,弱得没有缚鸡之力,林杝依旧没胆子在他面前造次。
“皇上……”她最后怯怯唤了一声,充满担忧,回想他俩相处不长的时光,除了这厮偶尔息怒无常了些、加之有时莫名其妙了些、还有些挑剔又难伺候,也没其他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哦,不对,除了那次上双阙的时候,一直以来让林四小姐刻意丢在了脑海蒙尘的角落里。
“朕还没死,你别哭丧。”
男子睁开眼睛,他那双乌黑璀璨的眼睛是病入膏肓的人身上唯一透着生气的地方。林杝被他略带戏虐的目光一瞧,方才的可怜去了一大半。李束权是那样骄傲的人,虽然不知道聪明如他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但他肯定不希望一个女子用那般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于是林杝一笑,“皇上您这又是演哪一出?”
“朕……”承恩帝很开心,无论是林杝终于回到他身边了,还是她体谅自己的处境,假装的玩笑,他在这一刻,看着眼前之人的笑颜,说实话很想下一纸诏书立她为后。因为逗她一辈子,肯定不会无聊。犹豫了片刻,他复言,“一年多以前,朕在七皇弟身上干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现在朕突然想让自己也了不起一下……”
林四小姐心中立即“咯噔”,双脚都有些踉跄,条件性反射地做贼心虚,讪讪地装傻:“皇上你对七王爷做了什么?”
承恩帝嘴角挂着一丝痞气的冷笑,像足了狡猾的狐狸,幽幽道:“朕对七王爷做过什么,难道七王爷没有告诉林爱卿?咳咳……”说罢丢给林杝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了”的小眼神,边咳嗽边咧嘴,恐怖兮兮地笑起来。
林杝不假思索跪在承恩帝床边,沉默是金。她是默认了所有的事情,随便皇帝如何发落。李束权却在腹诽,放你出去野了一年,回来规矩也不懂了,没揪你错处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跪得如此干脆?!
哦,对,这妞进门被狐狸皇帝惊呆了,连叩拜之礼都给忘在脑后。林杝真的应该谢谢自己的好运气,若非他不计较,想要捏死丞相家四小姐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承恩帝从始至终就是个异类。
若问他是如何得知林杝的秘密以及她和七王爷之间的那些破事,还得说到另外一个人,就是吏部侍郎孙青眇。孙侍郎一心想娶林杝为妻,后来得知林杝失踪,天天像小狗似的绕着承恩帝的龙案打转,皇上,我未婚妻有消息了没?皇上,皇上,皇上……
此乃前提,话说有一回,承恩帝在调查江南林家,正巧孙大人赖着不肯走,便顺口问了他几句从前天翔那些世家大族的情况,“爱卿觉得,这些世家之中有几户是在暗地里支持七王爷的?”
孙青眇那厮什么心理素质,较真又单纯,哆哆嗦嗦说:“微臣对其他几家不知,但,但我孙家和,和清河崔家,定然,定然是置身之外的。”说到最后一句,轻得好像幽兰吐气,明显十分心虚。
皇上眼睛一眯,“孙爱卿瞒着朕什么了?”
“没,没有!皇上明鉴啊!”孙青眇“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又,恰在此时,赵若尘进来报告了一件事情,说:“启禀皇上,宫里有七王爷的耳目,好像是梅九,但具体是哪一位臣还没有查出。”其实赵大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说的人无心,听着有心,瞬间就想起了当时他表妹崔牧禾说过林执笔曾拿着梅花令去找她,似乎想要拉拢崔牧禾。后来他也悄悄问过他爹,才得知崔家族长还真是暗中支持着留香长公主的儿子李束樘,于是乎前前后后一番遐想,蓦地发现他家未婚妻与七王爷之间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越想越烧心,承恩帝都不打算理他了,孙青眇闭着眼睛就脱口而出一句:“皇上,林执笔与此事无关!”
“……”
承恩帝万万没想到,林杝与李束樘会因为他的关系,生出这段奇缘。
尽管时过境迁,但皇上一想到曾经朝夕相处的女子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藏着另一个灵魂,他将后牙床磨得咯咯直响。哦,还有,也被他刻意藏在心底蒙尘的角落里,那天晚上在双阙之上的事情。
(╯‵□′)╯︵┻━┻你妹啊!朕到底亲了谁!
此事后遗症顽劣到,现在病入膏肓的承恩帝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抬手推翻了床头桌子上的小香炉。沉香屑散落一地,灰扑扑的灰烬,好比承恩帝那颗碎了一地的小心肝。他冷冷说:“林丞相家的千金还真个个都是恬不知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