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京城的春意来得特别的早,春风虽还带着些料峭,却已有些暖意。沈家一向安静的大别墅里,今天有些热闹,张阿姨、李阿姨在花园里浇花的时候都在窃窃私语,说十几年没踏进家门的太子爷今天要回家了,还带着女朋友,于是那个小花圃就浇了一遍又一遍,太子爷是经常在电视上能看到,她们想看看未来太子妃长什么样啊。
等到顾意出现的时候,她们就都有些傻眼。倒不是觉得不够漂亮,但是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她们心目中沈言止这般英俊而又清冷的人,配的就算不是仪态万千高雅矜持的名门闺秀,也是高挑性感的美艳女郎。
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及肩的黑发温软地别在耳后,干净的小脸白得发亮,五官是清清秀秀型的,一双大眼睛倒是灵动,穿着宽松的线衫和九分牛仔裤,搭上一双板鞋,露着一截皓白的脚腕。总而言之……似乎活泼别致了点。
如果不是沈言止神色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李阿姨真的觉得就是隔壁家的女大学生走错了屋啊。
顾意牵着沈言止的手,东看看西看看,看到有人对她笑,她就也冲着对方笑。不过沈家的人怎么都不太爱说话啊,大家都只是躲在树后朝她微微地笑。沈言止也没有说话,一路都沉默着,掌心还微微有些凉。
顾意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紧张?”
沈言止抬眼看了看眼前那栋白色的房子,笑得有些飘渺:“没有,只是太久没回来。”
确实是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哪怕他和沈朗常在公司碰面,他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家里。离这座房子距离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刚回国时,在门口,一个人站了一个小时。
他还清晰记得这座房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这座房子是这么的白,但他的回忆却全都是灰色的。他见过陈曼晴因为看到新闻说沈朗给某女演员送玫瑰,让园丁把一花园的玫瑰都剪了;他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狗,也许是对那只狗的依恋在沈朗看来太过温柔,说他这样太难成事,把狗给丢了出去;沈朗和陈曼晴争执时,客厅里俱是摔坏的碗碟;有一次沈朗喝醉酒,说他长得太像陈曼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陈曼晴离开时,拖着红色的箱子,就是走在这条鹅卵石扑成的花园小径上,那天下着雪……
他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天空,阳光灿烂,春风里俱是安宁的气息,身边的小人儿就像小蝴蝶一般依在他的身边,眼前那些幻象便都消失了,他握紧顾意的手,往前走去。
房子门口站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像是秘书,对沈言止微微颌首,道:“少爷。老爷在后园钓鱼,让您和顾小姐到后边等着。”
那还是不让他进家门的意思了。
沈言止朝他点点头,拉着顾意往后园走去。后园里种着许多竹子,一方鱼塘在竹林中间,看过去颇有趣致。沈朗一言不发,拿着钓竿坐在池塘边钓鱼,听到了脚步声,也连头都没回。
秘书尴尬地笑了笑,立马走了。
顾意原本想说话,但是看沈言止紧抿着唇,当下也不敢说话了,毕竟他们父子俩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呢。
沈言止指了指竹林边上的石凳子,对顾意轻声说道:“你先去坐着吧。”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站着。”不就是罚站么,她小时候被爸爸罚站罚得可多了,他总陪她罚站,现在该轮到她陪他啦。
沈言止轻轻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微酸。
但顾意也没想到,他们这样一站就站了四十分钟。
天气虽然不是很冷,但这样站着也并不好受。沈言止只穿着一件衬衫,站在风中就显得有些单薄。顾意侧头看他,便恰好能看到他鼻翼处被阳光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衬得他脸色有些不大好。
刚出院没两天呢,突突地顾意就对沈朗生出了几许不满,松开沈言止的手,径直跑到了沈朗身侧,嘟囔道:“沈伯伯你真的不让我们进屋啊?”
沈朗淡淡道:“你先去坐着吧。”而后又瞥了沈言止一眼,对他道:“你来托我办事,不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吧?”
顾意睁着眼睛道:“咦,我们是来看您的,不是来托您办事的。”
沈朗冷哼一声,看向顾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你自己问他是不是来托我办事的?如果不是托我办事,他会舍得回来?”
顾意就有些不解地看了沈言止一眼,来的时候没听说他要办什么事啊,结果沈言止却静默地冲她点了点头,还冲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回来。
沈朗就又冷笑了一声,道:“等我把鱼钓起来吧。”
顾意不知道他们父子俩打什么哑谜,正觉得有些无趣,就看到一只鱼咬了钩,结果沈朗晃了晃鱼竿,把鱼放跑了。
顾意从来都是个护短的,心里一急,就喊道:“沈伯伯,你这是作弊啊。”
沈朗的脸顿时黑了一黑,瞪了顾意一眼,道:“什么叫我作弊。分明是你乱喊把鱼给吓跑了。”
他瞪顾意,顾意便也瞪他,顾意的眼睛还比他的大多了,水汪汪亮晶晶的,就像池子里的水,被她这样看着,沈朗居然觉得有些难堪,勉强咳嗽了一声。
顾意撅着嘴,说:“那我赔你一条鱼是不是就可以了。”